无边的湖水,漾起微微波涛,水天相接的地方,几条渔船,像几片雪白的羽毛,轻悠悠地飘动着。
天空乌云滚滚。突然,起风了,湖水一下狂怒起来,咆哮着冲向湖岸,那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遮不住残忍凶狠的性格。
一阵闪电雷鸣过后,天空下起雨来。风更大了,浪更吼了,湖面如同滚锅。
白文菊伤心地坐在沙滩上,泪水止不住地溢出来。雨水打湿了秀发,打湿了衣裤。她不知道,满面流淌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了。背后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是吴小梅和肖雪的声音。她没有回头,任凭雨水淋成落汤鸡。
又是一声闪电划过,雨水越来越大,炸雷越来越响,炸得李定国心惊肉跳。他焦急地在健妇队营房走来走去,望着外面的雨势发呆。
有个人披着雨斗过来,是靳统武。他交给李定国一把雨伞,轻轻说,我们去河滩吧。
李定国摇摇头。
靳统武试探地说,要不派些弟兄们去找找文菊吧……
李定国还是摇摇头。
靳统武急了,你真不该对她这样凶,万一她想不开出了事怎么办?
活该!李定国余气未消。
靳统武说,不管如何,这件事我负主要责任,要处罚,先处罚我吧!
李定国说,你把她找来,就没你的事。
靳统武一拳打在他胸前,早说嘛。说完,喊上几个亲兵,走进了雨中。
李定国的眼角悄悄冒出了两滴眼泪。他不知道是该去找她,还是不该去找。去找吧,当了那么多人的面说了狠话,有些放不下面子。不去找吧,又担心她,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李定国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最后还是担心战胜了面子。他打起雨伞,往湖边而去。
靳统武带着亲兵在狂风暴雨中到处寻找白文菊,山路,码头,山峦,树林,军营附近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不见人影。他想了想,她莫非跑到两里外的湖边去了?
风雨中的丘陵雾蒙蒙的,能见度很低。李定国在雨水中奔跑着,呼喊着,之前极力维护的面子,让暴风雨洗涤的荡然无存。他只想找到白文菊。然而,不见天,不见地,只见电光闪闪,雷声隆隆。
李定国真的后悔了。小时候,他一直是她的保护神。而现在,他不但不保护她,反而一次次伤害她。他心底说,文菊,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或者又想,只要文菊能出现在他面前,随便她如何惩罚都行。
吴小梅和肖雪终于找到了白文菊。看到她淋透的一身,风雨中孤苦无依的样子,两人都心疼。肖雪一把抱着白文菊,哭起来,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你跳湖了呢!
肖雪怎能不担心呢?她跟随文菊两年,从来没有看到文菊如此伤心欲绝。肖雪恨起李定国来,愤愤不平地说,亏文菊死心塌地爱他,他一下翻脸无情,这种男人,当再大的官,长得再帅,也不能要!
吴小梅斥责肖雪,你别胡说,一点小事,值吗?文菊,快回去吧,别淋病了。
白文菊恨恨地说,我太傻了,正好让大雨淋一淋,清醒清醒。
肖雪附和,就是,你得好好教训他,好心当了驴肝肺,亏他做得出!
吴小梅推了肖雪一下,埋怨道,你还煽风点火!
肖雪不服气,辩解道,本来他就不对,以后我都懒得理他了。
白文菊说,没错,这种人,我还真看走眼了。
白队长!吴队长!健妇大队几个女兵一路找来,看见白文菊和吴小梅、肖雪,她们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白文菊对她们说,你们都跑来做什么?
女兵们说,我们知道你让将军气跑了,都着急呀。
白文菊道,急什么,我一时半会不会死,你们都回去!
此刻,雨停了。女兵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怔怔站着。
怎么还不走?白文菊呼呼起身,对女兵们大叫大嚷。女兵们望望吴小梅。吴小梅点点头,她们无奈,只好回营房。
女兵们刚走,靳统武带几个亲兵到了。靳统武对白文菊说,嫂子,你别生气了,跟我们回去吧。
白文菊没好气地说,谁是你嫂子?从今后,我和李定国是两家子的人,井水不犯河水。
靳统武笑呵呵打趣,原来以前你俩是一家子呀,地下公婆?
你?!白文菊想发作,又不敢,毕竟靳统武没得罪她。她气得踢起一粒卵石掉进湖里。浑黄的湖水溅起几尺高的水珠。
吴小梅见她真的要与李定国决裂,只得哄,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是误会你了,过一会就会后悔,说不定现在正着急四处找你呢。
肖雪嘟哝道,原谅他也行,但得认错,道歉,负荆请罪。
吴小梅瞪她一眼,你别火上添油好不好?
白文菊说,你们都回去吧,我心意已决,别费口舌了。
靳统武看了下白文菊,又看了看吴小梅,觉得男人家不方便在此,便要吴小梅好好陪着白文菊,他与几个亲兵走了。
吴小梅和肖雪不停劝白文菊回去。还好,雨雾散去,出太阳了。
不久,李定国赶来,手上拿着雨伞,全身淋透,一裤管泥巴。白文菊故意偏头,装作没看到,两眼木然盯着湖面,不理他。
吴小梅说,来得正好,你向文菊姐陪个罪道个歉吧,别惹她伤心了。
白文菊冷冷地说,我才不要道歉。
李定国跨前几步,说,那就请白队长揍我几拳头吧。
白文菊说,我哪敢揍大将军哪,不是犯上作乱了吗?
李定国不气不恼,要吴小梅和肖雪送文菊回营房,都去换身干衣服,别感冒了。
吴小梅答应了。肖雪却说,谁招惹出的事,谁带她回去,跟我无关。
李定国笑了,呵呵,小丫头都有火气啊。
肖雪说,我就是对你有意见,大大的意见!
吴小梅喊声肖雪,批评道,你有大有小吗?
肖雪说,我再没教养,也懂得感恩,不会良心被狗吃!
白文菊盯了肖雪一眼,叫道,别胡闹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想独自清静一会。
吴小梅说,那不行,你全身都湿了,不换衣服会感冒的。
李定国也说,你不走,我也不走。
吴小梅倒也识趣,说道,那你俩就站着吧,比一比谁站得久。走,肖雪,我俩回营换衣服去,我才没这么傻,把自己弄病。
说完,吴小梅真的拉着肖雪的手走了。肖雪嘴里还不解恨,骂骂咧咧说,还真没见过这种男人。
李定国听了,觉得十分尴尬。他走到白文菊面前。白文菊扭转头,看都不看他。两个人背朝背,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过会,湖面一阵大风吹来,带着寒意,李定国看她冷得发抖,他轻轻说,文菊,你就别生气了,我向你认错还不行吗?白文菊还是不肯回转身子,呆呆望着湖面。
李定国也顾不上大白天之下,男女授受不亲了,又走到她正面,去拉她的手。
白文菊用力甩脱,说,别挨我!
李定国说,好,我不挨你,你跟我回去吧。我负荆请罪还不行吗?
李定说完,在她面前连揖三次腰。
白文菊扭过头,还是不愿意看他。
李定国真拿她没办法,满脸委屈地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作了三个揖,算是诚心诚意认错吧。
白文菊反头,望着他狼狈相,心底开始软了,嘴仍强硬,说,光鞠躬有啥用?你有半句赔罪话吗?
李定国只得说,我心胸狭窄,误解了白队长的好心,在此赔罪了,保证下次不再犯!
说着,又作揖三次。
白文菊看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她站起身,命令道,站好,立正!
李定国老老实实站定。
白文菊又指挥他,齐步走!
李定国往东,不对,东边就是湖,走不了几步,往北,不对,是宽宽的河,走两步就会掉下去。只好问,我往哪走?
白文菊忍住笑,又命令,向后转。
李定国只得听从。白文菊一个箭步跨到他右侧,喊声向前走。他的胳膊让一只温润的小手挽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