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小人记仇,君子长志。刘进忠挨王玺几拳,从此怀恨于心,总想找个机会报复一下。
刘进忠身长八尺,面目峥嵘,气力惊人,极有心计。在襄阳时,李定国铁面无私斩孙可乐,他冒名顶替,讨好孙可望,受到孙的赏识。大西军南下湖南后,孙可望有意把刘进忠培养成心腹,提拔他到白文选骑兵营担任游击。刘进忠傲慢骄横,白文选一点不喜欢他。孙可望又把刘进忠调到步兵营任副将。大西军入川,刘进忠立了点战功。孙可望就借张献忠调整军制之机,力荐刘进忠担任了皇城骁骑营都督。一年多时间,连升五级,在大西军中,极为罕见。
白文选长期为孙可望倚重,但自从李定国成了他的妹夫,孙可望就有意疏远了他,推荐他担任中军都督府都督,他要做给全体将士看:在大西军,还是我孙可望说了算,谁跟李定国走得近,没好果子吃。
若论军事才华,在张献忠四个义子中,李定国当属第一,加之谷城重举义旗以来,他屡立战功,引起了孙可望的嫉妒。人哪,眼是黑的,心就是红的,眼是红的,心就会是黑的。孙可望千方百计排挤李定国。到四川后,李定国对张献忠某些政策有抵触情绪,孙可望趁机在张献忠面前进谗言说坏话,挑拨张、李之间的关系,李定国在张献忠心中的位置也下降了,把他调离西京到重庆,就是无声信号。
对兄弟俩的矛盾,艾能奇和刘文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艾能奇生性温和,不争强好胜,两边不插手,两边不得罪,反让张献忠喜爱有加。刘文秀呢,能说会道,两边都极力讨好,两边都打圆场。孙、李之间每有争执,都是刘文秀给“和谐”的,无形中成了孙李关系的润滑剂。
孙可望内心清楚,将来能成为实现他野心的竞争对手,就是小他五六岁的李定国。而李定国呢,明知孙可望处处与自己过不去,却无可奈何。毕竟在大西军,孙可望掌控了一半的势力。好在李定国熟读兵书与史书,学会了“忍”字。他深深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欲成大事者,必是大忍者。他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脱颖而出。
善于揣摩主子心思的刘进忠,看出了孙可望与李定国的微妙关系,内心窃喜不已,他处处留心,寻找压制李定国的把柄。
机会还真来了。这天,刘进忠在京营巡视,曾是洪希贵部下的大队长吴四告诉他。四年前,王玺率相思寨人马伏击洪希贵,听高林说过王玺乃荣王的儿子。刘进忠闻言大喜,悄悄报告了孙可望。孙可望半信半疑。若真有这事,无疑是打压李定国的好机会。王玺是李定国的心腹,一旦查实,王玺性命不保,李定国也将深受拖累,犯用人失察之罪,按军规必撤职。
孙可望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装作不知情,暗示刘进忠直接密告张献忠。刘进忠心领神会,借征选民女机会告诉了张献忠。老张一听,还有这种事,哪还得了?!他也清楚王玺与李定国关系,为慎重起见,便密令刘进忠悄悄介入调查,不许走漏风声。
孙可望老谋深算,算来算去忽略了一个人。谁?刘泰。
别小看刘泰,虽然只是张献忠的御营参将,但信息灵敏。他把这事,立即密报了李定国。他不相信王玺是荣王的儿子,认为是刘进忠故意生事打击报复王玺。
李定国震惊之余,想出一个反制的妙计,带了李信赶往成都,约见刘泰,要他找到刘进忠发布的大西军禁约碑文的纸稿。这份禁约是张献忠为严明军纪,防范地方官绅地主借机煽动军民矛盾而制定的,以皇城骁骑营都督名义勒石立碑,公布全国。
刘泰不知李定国用意,但找纸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跑到刘进忠府衙,弄出了碑文纸稿。李定国命手下找了一个书法家,复制了一份,把原稿交回给刘泰,并嘱咐刘泰如此这般。刘泰恍然大悟。
两日后,是张献忠例行上朝的日子,文武百官在宫殿分列两边。张献忠着一身龙袍,腊黄的脸更加黄灿灿了。身边站着左、右丞相和执事太监。张献忠自入成都称帝后,把恭避御讳的做法学了过来,不许人们使用“献”、“忠”二字,犯者严惩。过去碑文上只要有献忠字样一律铲除。凡是名字有献、忠二字的,一律改名。骁骑营提督刘进忠犯了“忠”字忌讳,主动改名为刘进中。哪知道刘进忠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以骁骑营都督府名义发布大西军禁约时,纸稿上的签名习惯性写上“刘进忠”三个字。他发现后,刻碑时纠正了过来,但底稿尚存。
李定国算准了刘进忠会参奏王玺的事。果然,当张献忠身边太监喊声“哪位大臣有奏本”时,刘进忠出列上前,递上奏本道,大王,微臣有要事相奏,臣已查明,提督王玺乃朱明宗室的人,其父为世封常德府的荣王。望大王明察。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百官惊讶不己。
孙可望装作大吃一惊,上前奏道,父王,儿臣不相信王玺系朱明宗室,建议立案查实,为王提督洗涮清白。
孙可望此言,可谓绵里藏针,听起来是帮王玺说话,实际上是欲置王玺于死地。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谁都知道,王玺乃忠心耿耿的虎将,曾在玛瑙山之役中救过张献忠,此后随大西军征战湖北、四川、湖南,立下赫赫战功。说他是荣王的儿子,谁都不会相信。
当下,白文选出列上前,跪拜张献忠道,大王,王玺温文尔雅,战功卓著,怎么可能是朱明宗室呢?此事一定是误会!
张献忠挥手示意白文选退下,威严的目光扫视文武臣子,朗声问刘进忠,刘爱卿,你说王玺是荣王朱慈炤的儿子,可有证据?
刘进忠上前,递上证词,大王,我骁骑营大队长吴四证言,王玺曾在相思寨落草,带人于岳州城外洞庭边设伏,袭击明总兵洪希贵,未果,洪希贵副将高林向他指认王玺乃朱慈炤之子。洪希贵曾嫁祸古墓秘笈于朱慈炤,派高刚杀了荣王府一家老少,只有王玺因在武当山,幸免于难。王玺袭击洪希贵,为的是报父仇。这是第一个证据。
张献忠“唔”了一声,看了看吴四证言,问刑部尚书李时英,李爱卿,高林已死,洪希贵下落不明,单凭吴四一人之言,这个证据能否采信?
李时英上前道,大王,菜没盐无味,话没理无力,仅凭一人口实,不足为信,还得看有没有其他连锁证据。
大王,我有。刘进忠又递上一份证词,说,这是我派人从武当山调查的材料,证明王玺六岁即入白眉道长门下,众门徒均不清楚其身世,白眉道长只称系他云游湖南,路边所拾弃儿,收为义子。
白文选笑道,大王,不能查清来历,并不证明就是朱明宗室之人呢?其余百官都窃笑,交头接耳起来。
张献忠一拍龙案,喝道,肃静!他娘的,吵什么吵?刘爱卿,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刘进忠挺直腰板说,大王记得吗,当年在襄阳,您要斩杀襄王朱翊铭一家子,王玺向您求情,放走了襄王两个儿子。王玺若非朱姓宗室的人,何以无故求情?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多将领也记起了这事。张献忠本来有些不信,这事倒让他深信无疑了。张献忠叫道,这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李时英、刘进忠。
“臣在!”
“孤王命令你俩各领五百精兵,火速去重庆缉拿王玺到京受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