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腊月,襄阳城内,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在忙着置办年货,准备迎新年。
当孙可望、白文选把八百两黄金及满车珠宝送到熊文灿府上时,熊文灿正眯着眼坐在太师椅上,听管家的汇报。在他身后的桌子上,堆积的礼物清单有半尺厚。
熊文灿受崇祯皇帝派遗,负责办理招抚各路义军事宜后,就发现一条新的生财之道。他规定,凡是想让朝廷招抚的义军,一律得进贡若干黄金珠宝,否则,不但拖延不办理招抚手续,反而增派军队加紧围剿。如此双管其下,自然是财源滚滚。
这不,心腹管家正在向他报告两个月来进贡的帐目清单。孙可望和白文选只得立在门外等候。那个尖嘴猴腮管家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地传来:
“刘国能,黄金两百两,珠宝两箱;李万庆,黄金一百两,珠宝一箱;十反王,黄金两百两;混十万,珠宝五箱;整十万黑云祥,珠宝五箱;小秦王白贵,黄金一百五十两,珠宝一箱;顺义王,黄金二百两,粮食五百担;过天星,珠宝一箱,金条五十根;一字王,珠宝四箱,粮食五百担。”
完了?熊文灿睁开眼。管家答,完了。熊文灿又问,还有哪几个没交来?管家又答,曹操罗汝才,老回回马守应,贺一龙,左金天贺锦,刘希尧都没交。
混帐!熊文灿一拍案台。“传我令下去,限这几个人半月内必须把礼金交齐,谁不听话,发动征剿,看谁的胳膊拧得过我的大腿!
管家诺诺答声“是”,指了指门外说,大人,孙可望、白文选等候多时了。
熊文灿一听,两眼立马放出绿光,快,快让他进屋。
说起来,孙可望和熊文灿是老相识了,义军招抚谈判就是他主持的,期间,孙可望没少送礼金给他。不过,孙可望再对熊文灿有意见,只能强忍着怒气,与白文选一起进屋,假惺惺向熊文灿请安。
熊文灿山鹰样双眼盯住他俩的脸,问,你俩脸色怎么难看,是不舒服吗?
孙可望脸上挤出点笑容答道,多谢大人关心,我俩刚才在门外受了点凉,是不舒服。
熊文灿哦了一声,傲慢地问,我要的东西呢?
孙可望低头哈腰道,带来了,带来了。说完,他朝门外拍了三下手掌,只见一队亲兵抬着七八个大木箱进屋。
孙可望打开第一个木箱,对熊文灿说,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熊文灿探头一看,哇,一箱子金条,亮灿灿的,他胖脸上堆满了贪婪的笑,指了指另外七个箱子,问,那是珠宝吧?
对,对。白文选也学会了乖巧,主动打开另一个木箱,果然是琅琅满目的珠宝。
熊文灿满意地招呼管家,把东西登记好,全部收到后房去。我到后院休息会。说完,他起身,就要走,却让孙可望叫住了。
你们还有事吗?熊文灿不解。
熊大人。孙可望上前一步,说道,我临来的时候,父王嘱我向您请示一事,恳请大人同意。
说吧,何事?熊文灿此刻心情特好。
孙可望就把张献忠打算在太平镇设立关卡,向过往商业货物征收一半税费的事说了。他以为熊文灿不会肯,没想到爽快答应了,只是暗示孙可望,你们得了好处,别忘了我哪。孙可望正色道,大人对我义军恩重如山,一时一刻不敢忘啊。好!好!熊文灿满意地走进后房了。
孙可望和白文选口渴,想喝茶。管家忙着抄写张献忠礼物清单,把两人冷落在一边。白文选好恼火,有种受辱感,又不敢发作,只好自己起身去倒茶水。
白文选发现,刚才熊文灿坐的太师椅上有封密信。他偷偷把信拿到手,见管家只顾埋头在抄写清单,而亲兵都在往里屋搬礼品,便大胆抽出信看起来。
这一看不打紧,吓了白文选一大跳。信是谷城知县阮之钿写的,大意说地主乡绅不满张献忠招抚在谷城,联名告到衙门,请求朝廷派重兵借机歼灭。左良玉不愿意发兵,阮之钿请示熊文灿,他想摆下鸿门宴,下毒药毒死张献忠。
看完信,白文选心底咚咚直跳。孙可望见他神情不对,有些奇怪,也借故去倒茶水,靠近白文选。白文选把信塞到他手上。孙可望看完,不露声色把信放回原处,回到座椅。管家抬起头,见两人不高兴,以为是没上茶水的缘故,这才招呼外面的下人,快给两位上茶。孙可望起身,说,多谢,我们还有急事,告辞!赶紧拉起白文选,出门返回谷城。
孙可望一到太平镇,把阮之钿的毒计告诉张献忠。张献忠大吃一惊。他刚接到阮之钿的名贴,邀请他过小年这日,去县城参加家宴,祝贺义军受朝廷招抚,想不到居然是场鸿门宴,此人真是人面兽心啊。
孙可望说,父王,阮之钿这小子太阴毒了,您可防着点。
张献忠道,旺儿放心,好汉不吃闷头亏,好鸟不钻刺笆林,我自有办法对付,要他使心用心,反害自身!
三天后,腊月二十四,阮之钿在家摆下宴席,邀请当地三十几个官绅作陪,一起迎接张献忠。阮之钿假惺惺说,义军在谷城招抚,是他的福气,日后还靠义军多多协助他维护一方治安。张献忠既然知道是鸿门宴,也做了充分准备。他带了孙可望、白文选、潘独鳌、徐以显四人进入阮之钿的府内,外面则埋伏几十名便衣精兵,只等杯盏一丢就进屋救人。
饭局很丰盛,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包子饺子,应有尽有。酒是上等的谷酒,香醇满屋。三四桌乡绅,纷纷恭维张献忠英武,将来必定是大明朝的栋梁,前途无量。
阮之钿连连向张献忠敬酒。张献忠慌称胃出血,不能喝酒,拒绝了。
阮之钿道,张将军,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就这一杯,一杯,好不好?
张献忠不露声色,黄脸挤出几丝笑容,行,就一杯!
阮之钿见张献忠轻易上钩,窃喜,把一杯酒递给张献忠。
张献忠接过后,弯腰俯身放在桌子上,把阮之钿的一杯酒端到右手上,而他那一杯则用左手递给阮之钿,知县大人,我看你这杯比我那杯还要多,我既然答应了,就应该喝大杯,对不对?
阮之钿没料到他来这一手,脸色一下惨白,嘴唇哆索,眼角强挤几分奸笑,对,对。
张献忠步步紧逼,说,那行,恭敬不如从命,阮知县,我俩就先干了这杯酒,等下再每桌敬一杯,如何?
下面那几桌乡绅听了,纷纷哄起来,都叫好。
院之钿端着酒杯的手不住发抖,眼见张献忠的酒杯已逼近他的嘴边。他见张献忠一脸奸诈的笑容,身后的孙可望、白文选怒视而立,情知事情败露,故意借与张献忠碰杯机会,装作用力过猛失手,酒杯落地而碎,那溢满一地的酒,吱吱冒着热气。
张献忠装糊涂,漫不经心,指着地面问,阮知县,你这酒好烈呀,都冒火了。
是,是。阮之钿吓得额头掉下蚕豆大汗珠,连连为失手而道歉。
就这样,一场鸿门宴有惊无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