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把新布鞋收好,整整衣冠,径直往张献忠处。
到后方知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都来了。孙可望在长沙,刘文秀在常德,同时赶来,肯定有急事。
果然,张献忠告诉他,张其出兵江西失利,袁州、峡江、遂州、龙城、吉安、永新、安福、太和重陷敌手,大西政权遭受严重破坏。张献忠叫四个义子来,就是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李定国没想到局势变得如此严竣。他想了想,指着地图说,把大西军全部往长沙至衡阳、常德一带集结,保住将来进川通道。
他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六天后,白文菊、吴小梅带着几个女兵,把三千双布鞋送到前军总部仓库。李定国便要李信去通知各营来领鞋。战士们听说有新鞋穿了,高兴得跳起来,都说咱们前军有个健妇大队,还是幸福。
发完布鞋,李定国从仓库回到公事房,却见王玺带了两个身材高大的侠客进屋。一个佩刀,一个佩剑。
李定国感觉似曾相识。
王玺介绍说,是耒阳二侠周昆、周冲。李定国恍然大悟,他们在岳阳见面过的。他热情拉住二人的手,说,多时未见,哪阵风把你俩吹来的呀。
周昆、周冲哈哈笑道,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李定国说,真是不巧,高将军奉命驻守在道州。两位大侠若不嫌弃,就在衡阳住几天吧。
周昆、周冲异口同声说,不必客气,我们刚听王玺兄弟说,贵军急需一批火药。早些年我们随师傅在耒阳鹿岐峰炼丹,藏有一批火药,师父病逝后不曾使用,将军不若派些人马,随我们到耒阳取来,以应一时之急。
李定国闻之大喜,连连道谢。周昆、周冲要他别客气,说大西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为的是穷人打天下,正义之师,理应相助。
随后,李定国要王玺派一队人马,随周昆、周冲去耒阳押运火药。王玺想起,张胜大队有个中队二十多个新兵是耒阳人,就命令张胜安排这个中队去。这些耒阳士兵听说去老家,很高兴。他们建议,可以顺便从耒阳弄些粮食、茶油来,充做军粮。
王玺说,对呀,耒阳是衡州府的粮仓,湖广的茶油之乡呐。他请示李定国。李定国同意了,写了封公函,要张胜带给耒阳知县崔灿,要求提供一批粮食和茶油给大西军。考虑到路上安全,他嘱咐王玺多派些人去,防止半路遭劫。
王玺要张胜带两个中队人马过去。张胜说,不用,一个中队够了。结果,他只带了五十人去。
耒阳是湖广的大县,出了个造纸发明家蔡伦,可谓名闻遐迩。元朝时,耒阳人丁兴旺,曾升为州,后因为长期战乱,人口锐减,明代降为县,属衡州府管。从衡阳到耒阳,不过百里之遥。张胜一行,一天多时间就到了。
耒阳知县崔灿出县衙迎接。这人秀才出身,三十五六年纪,满肚子诗书,颇有才气,加之为官清廉,上任几个月,就把耒阳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崔知县看了李定国的信,满口应承筹集粮草和茶油,但要等待两三天。张胜就在县衙门住下来。周昆、周冲带了几个士兵到鹿岐峰取火药。
县衙一侧,有个石制马槽,引起张胜的兴趣。崔知县告诉他,这是三国名将张飞的马槽。昔日庞统任耒阳县令,成天只顾饮酒,不理政事。张飞受刘备之命到耒阳督查,马槽就是张飞用来喂马的。去年徐霞客路过耒阳,特地上岸到县衙看了这马槽,离开后还专程去汉代名将张良隐居的飞龙洞游玩。张胜大笑道,昔日张飞、张良,今日张胜,姓张的与耒阳真有缘哪。
崔知县见张胜得意的样子,心想,你一个小小队长,岂能与张良、张飞相比?大西军中,能与张良、张飞比肩的,非李定国莫属。崔知县心下不悦,嘴里不敢得罪张胜,只是一个劲点头,夸张胜威猛。
两天后,周昆、周冲果然带了两车火药来。崔知县又送张胜五车粮草,千叮万嘱,耒阳往衡阳路上人烟稀少,盗匪横行,要格外小心。张胜说,知县大人过虑了,我张胜好歹也是少林寺的高徒,参加义军后,恶仗没少打,地方上的盗匪算啥。周昆、周冲本想回老家大义看看父母,见张胜年轻气盛,担心路上不安全,提出随他回衡阳。
张胜带着战士们押送七辆马车,得意洋洋往北而去。因为辎重,返回的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车队走到向阳桥时,天空下起了大雨,张胜只好带士兵们就地休息。这场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减弱。张胜见天色暗,带领士兵们继续冒小雨赶路。山路崎岖不平,小雨淅淅沥沥。行至三四里地,到了一个小山头,突然间,一伙地主武装从暗处杀出,看上去有一两百团丁,个个持刀枪火铳,杀向义军。
张胜措手不及,命令部队收缩,奋力抵抗。他挥舞长剑,和周昆、周冲杀入敌阵,接连砍杀十几个敌人,敌人纷纷后退,不敢进攻。敌人头目见了,命令手下用火铳向张胜等射击。张胜大惊,指挥部队后退。周冲和中队长宋子龙不幸中枪倒地,鲜血流在地面,染红一大片。
周昆见弟弟阵亡,悲痛欲绝,挥刀要拼命。张胜摸出飞镖,击中敌方头目的大腿,总算把敌人击退。张胜清点部队人数,发现伤亡过半,押运的火药、粮草和茶油,被抢劫一空。只好领着剩余的战士,一脸沮丧回到衡阳城。
李定国获悉军用物质被抢劫一空,还损失二十多个士兵,周冲和宋子龙阵亡,极为震怒,当场宣布撤掉张胜的大队长职务。张胜羞愧得一言不发。王玺讨保,说张胜是一时疏忽,没料到会遭遇地主武装的偷袭,不如让他带人马追回物质,将功折罪。李定国勉强同意,但要张胜立下军令状,若果没有追回物质,立即处斩。张胜毅然签字画押。
张胜复仇心切,带了他的大队人马,连夜赶往向阳桥。
抢劫张胜的是向阳桥一个何姓大地主的团丁,头目叫二黑子。他们得手后,在镇上大吃大喝,庆祝胜利,个个喝得七倒八歪。到了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二黑子让守门团丁叫醒。说是一队明军官兵往镇里而来。他揉揉惺忪的眼珠子,有些不相信。官军不早让义军打散了吗?他拿起火铳出门一看,果然看见一队官军来了,打着洪希贵的旗号。
官军正是张胜化装的。他对二黑子说,他们是洪希贵的部队,自从长沙失守后,到处流窜,如今走投无路,特来投奔何家。
二黑子说,你们来得是时候,我们刚抢劫了一批军火,老爷正想扩军。二黑子带张胜去见何老爷,何老爷见官军没有异样,深信不疑,于是设宴款待。张胜把人马安置在外面就餐,里面大厅只有十几个贴身士兵。
宴会上,张胜举杯为号,大厅里的士兵首先控制住何老爷和二黑子。外面的战士同时进屋,把团丁的刀枪收缴,团丁们乖乖投降。张胜把火药、粮草茶油全部找到后,一剑结果了何老爷的性命,吓得二黑子表示只要留下活命,愿意跟随义军。就这样,张胜不仅夺回了被抢的全部辎重,还俘虏了两百多名团丁。
李定国听说后,当面夸张胜,看不出,你是个将帅之人呀。大队长一职,委屈你了,从今日起,你担任西胜营副将,大队长这个位置,就给周昆吧。
这样一来,张胜不降反升,自然对李定国感激不已,愈发忠心耿耿。
李定国把火药全部送到火药厂,督促程华青加紧制造土雷、飞弹。所谓飞弹,是一种用竹木扎成的火药球,表面糊以纸,球身装有两个像鸟的翅膀一样的东西,球内装上火药和引火线,引火线点燃后飞弱发射到三四里远的地方爆炸,杀伤力很大。松树炮虽然威力大,耗费火药量大。造火铳必须要用上好的铁管、铜管制造,这两种物质,很紧缺。而制作飞弹的竹木,山中到处都有,十分方便。
李定国一边赶制飞弹,一边训练军队,转眼进入寒冬腊月,衡阳城又下起了鹅毛大雪,而且比上场雪还猛。战士们都说,多亏了李定国关心,做了一批新布鞋,不然都会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