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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瑙山地势险峻，山中有条宽阔峡谷，两边是几十丈的峭崖石壁。从山下通往主峰的路必须穿越峡谷。张献忠为保险起见，把孩儿营和近卫营驻扎在峡谷里。他的老营则在主峰。
这天，张献忠与七个妻妾在后寨饮酒作乐。李定国一大早来到老营，告诉他，山上粮食不够几天吃了。张献忠漫不经心地说，我已经要文秀下山打粮了，你守住寨门就是。
李定国闷闷不乐回到营房，靳统武问他怎么不高兴。李定国说，军中粮草不够七日用，父王日夜寻欢作乐，如何是好？
靳统武说，我也寻思成天窝在山中没事儿，不如都去山外打粮罢。
李定国说，不可，孩儿营一走，万一左良玉打进来，寨门就会失守。
靳统武笑了笑，你何时变胆小了，下雨天的，谅官军不敢来！
李定国想想也是，左良玉有半个月没来进犯了，估计这家伙失去耐心了。你们官军不来，我们就出去，多打点粮食，看谁耗得过谁？
主意打定，李定国就要靳统武把孩儿营主力拉到山外去打粮，并嘱咐，对老百姓的粮食，一定要给银子，不能白要，更不许抢，违者，斩！他只留下小股人马把守山寨门。
张献忠在山顶，对孩儿营出去打粮的事一无所知。高文贵与几个手下在山中打猎，午时回来，得知靳统武带了孩儿营士兵去打粮了。高文贵想，反正没事儿，不如我也带兄弟们去打粮。
高文贵刚走出营寨，遇到一队义军运粮人员，看上去有七八百人，领头的队长他不认识。一问，是刘文秀手下的一个打粮队，就放他们进入寨子。这队义军进入寨内，突然从粮车上拿起刀剑，杀向高文贵的人马，打了个猝不及防。高文贵拿剑指着领头队长问，你们是什么人？对方哈哈大笑，我乃左良玉部下刘国能是也，你中了我们的混将赚军之计了，往哪里逃？
高文贵明白上当。他虽不认识刘国能，但知道他是义军的叛将。两军狭路相逢，难免一场恶杀。此时，左良玉率两万人马杀了进来。尽管高文贵占住高处有利地形，但毕竟兵力悬殊相差太远，没多久，就让左良玉部击溃。山上到处是战鼓擂响。张献忠听到山中响声，惊悉是官军攻上来了，急忙推开坐在大腿上的小妾敖氏，披挂战甲，拿起大刀往外跑。
左良玉与贺人龙望见山上大批人马冲下来，急忙往峡谷撤退。张献忠一路直追。李定国闻讯，立即率兵支援，企图前后夹攻，将左良玉困在峡谷里。左良玉在谷口放开一个大口子，李定国和张献忠的人马，从两头同时进入峡谷，才发现误入洪希贵的七绝阵。
战士们在阵内七冲八撞，不是落入陷阱，就是中了暗器，或者踩中土雷。守阵的主力是洪希贵的精兵，刚从湖南开拔来的。李定国、高文贵护住张献忠，在阵内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出口。他们只好分成四路，朝四个方向突围，结果没多久，四支队伍又会合了。七绝阵如迷宫一般，绕来绕去又回到原地。
这一仗，十分惨烈，不到一个时辰，高文贵一营人马，伤亡大半。而孙可望和艾能奇的人马，在十几里外的另两座山头，毫不知情。李定国手下大队长马廷宝、副将徐起祚，经过一棵大树下时，误落陷阱，里面全是钢钉，壮烈牺牲。
眼看身边将士一个个倒下，张献忠悲愤交加，却无法找到破阵之策，心急如焚。七绝阵，顾名思义，有七个绝命之处：一谜，像谜宫一样，阵内道路纵横，转来转去，筋疲力尽还在原处；二暗，就是暗器多；三雷，到处有雷区，不小心就触着了；四博，守阵的多是擅长于近身格斗的武林高手；五陷，陷阱多，你无法知道哪里有陷阱哪里没有；六雾，一种水雾样的药粉，你一旦走进这个区域，吸入雾水，就会晕倒，而守护的士兵戴有面具毫不碍事；七烟，不是寻常烟，而是毒烟，吸进一点，非死即残。前年义军南阳之战，就败在七绝阵。
情急之中，李定国要刘泰乔装成官军，混出了左良玉的防护岗哨。刘泰以最快速度跑到十三里外的孙可望、艾能奇部，搬来一万余人马驰援。在谷口，让贺人龙和陈洪范的人马阻住。
一场恶战，直杀到夜幕降临。张献忠困在阵中，看到敌军一个指挥官。谁？老部下刘国能。刘国能自投降朝廷后，成为了朝廷的忠实走狗。如今，也被左良玉调到了太平县剿匪。
张献忠眼见突围无望，不禁仰天长啸，莫非天要亡我八大王不成！他一看到刘国能，想起以往多次假投降脱险的事，决定死刀当活马医，便高声叫喊道，左良玉，不要打了，俺要投降！
张献忠人高块头大嗓音也高，洪亮如三国张飞。这一声大喊，官军都听见了，可左良玉并不买账，他对手下喊道，奉皇上圣旨，他人皆可赦，唯独张献忠不可赦！传我将令，对张贼格杀匆论！活捉张贼者，赏黄金万两。
最后的生存希望破灭了，大西军将士都变得更加悍勇。反正都是死，那就在临死前拉个垫背的，死一个够本，死两个赚一个。然而，战士们已无多大战斗力。张献忠不小心误踩喑器圈，肩上中了一镖。高文贵与刘国能博杀，身上多处负伤。而在外围的李定国困在敌阵不能脱身。
这时，官军阵中一个守备认出了张献忠，叫道，张贼，你往哪里逃？一把大刀，寒光闪闪，砍向张献忠。张献忠举刀相迎，只听到咚的一声，他手中的大刀被砍为两段。急忙向后退去。敌军守备不依不饶紧追而来，恶狠狠地又一刀劈来。张献忠只好举起废刀相迎，结果再次断开。张献忠闭上眼睛，心想：俺老张完了。倒地不省人事。
说时迟，那时快。李定国闪奔过来，就在守备大刀靠近张献忠脖颈的瞬间，刚好让定国一枪挑开。旋即，他左手抽出腰身的长剑，就是一剑刺去，一股鲜血从守备左胸泉涌而出，当场倒地死亡。一群官军一哄而上，来抢尸体。
李定国扶起张献忠，大声喊，父王，醒醒，醒醒。李信取下腰身的水壶递给定国。
李定国拧开水壶盖子，从自己口袋拿出瓶药，倒出两粒药丸，用水倒入张献忠口中。良久，张献忠悠悠醒来，用力挣扎起身，李定国趁势搀扶住他。
洪希贵率一队精兵冲杀进来。李定国从地上捡起一把刀，递给惊魂方定的张献忠，父王，我们要想办法冲出阵，不然即使他们不动手，困都会困死在这里。张献忠狠狠地把手中的废刀一扔，接过李定国递来的大刀，振臂高呼道：“父子同心，其利断金！杀！”不一会，就有十几个冲过来的官军被张献忠斩杀。
李定国被张献忠的豪情感染，直奔洪希贵。但是，洪希贵的毒掌他无力战胜。不到四五十个回合，他渐渐地发现力不从心。其余战士也是又累又饿，死伤人数越来越多。高文贵在搏斗中负伤。
千钧一发之际，从西南、东南方向同时涌来两队骑兵。张胜、杨武、梁杰、王国勋四兄弟冲在最前面，原来是外出打粮的刘文秀和靳统武率部返回了。
这一冲击，阵外的官军乱了阵脚。洪希贵没想到义军还有援军，而且兵力上万，也就慌起来。七绝阵一下子被冲开个大口子。张献忠、李定国趁机率残部逃出阵来，与杀过来的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靳统武会合。
山顶上，浓烟滚滚。亲兵一身血迹跑来，说贺人龙把老营端了，军师王秉真牺牲了。潘独鳌、徐以显及张献忠的七个妻妾被俘。老营大将杨友贤，外号十反王，率部投降。张献忠用的镌有“天赐飞刀” 字样的大刀，刻有“西营八大王承天澄清川岳”字样的虎符、镂金龙棍、令旗、令箭、卜卦用的金钱被官军缴获。
张献忠见杀回山寨无望，只好放弃玛瑙山，急行军躲避至陕西边境。
此战，大西军伤亡一万一千余人，其中阵亡五千余人。
在一座石崖上，战士们正在王秉真、马廷宝、徐起祚的尸身堆柴。李定国呆若木鸡抱着头，蹲在一棵松树下。
张胜点燃了柴火，为三人火化升天。
没有异香，没有举行超度仪式，三位英雄含笑去了西天，留给战友的，是无限惋惜和无尽的叹息。
烟火袅袅，李定国捧起滚烫的骨灰，洒在石崖下，他发誓，要亲手宰了洪希贵，为死去的五千多名战士报仇。同时，他宣布，马廷宝、徐起祚牺牲，张胜、梁杰替补了大队长空缺。
罗明月来了。左良玉偷袭时，她带健妇队女兵也打粮去了，回来最晚。等她们赶到时，战士们正撤往深山老林。好在左良玉没有追赶。左良玉也怕前面还有埋伏。
罗明月柔声对定国说，回营吧，我知道你很难过，吃一垫长一智，以后就不会了，左良玉太狡猾。左劝右劝，总算劝回了李定国。
张献忠面对众将的满脸愁容、唉声叹气，反倒满不在乎调笑道，他娘的，你们个个都像死了娘似的。怕啥，只有上不去天的云，没有过不去的山，大不了从头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