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地,生命的列车驶过了三十六岁的门槛。我意外发现,视野接纳的风景越来越灿烂,擦肩而过的众生越来越亲善。阳光明媚,星辰闪烁,树林葱绿,鲜花常开。我从青春年少一路走来,不停播种着、耕耘着、收获着,历尽坎坷,备受挫折,一直走到今天。这动力,主要源于对文学的爱,是文学的陶冶和净化,不断改变着、规范着我行进的轨迹。因此,当我的长篇小说出版之际,我最想说的是四个字:感谢文学。
感谢文学支撑了我的苦难。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从小到大,我那样地热爱文学。无论是初中未毕业辍学在家务农还是流浪南粤深山做木工,无论是在郴州搞装潢还是在耒阳做民工,无论是烧锅炉摆书摊还是在水泥厂当工人,无论是在公安机关还是在政府部门工作,读书、写作一直是我业余生活的主线,作家梦始终伴随着人生的坎坎坷坷。贫困交加时,文学是我不会饥饿的精神食粮;孤独失意时,文学是我排遣寂寞的忠实知音。爱与恨,生与死,苦与乐,喜与忧,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无不凝聚为笔尖下的文字。如滔滔耒水奔腾不息,不断冲刷着我的心扉,拂去生命的尘埃。
感谢文学快乐了我的人生。文学创作是苦差事,但苦中有乐。创作的过程是快乐的,作品发表出来了是快乐的。文学不仅使人的生活变得丰富和诗意,而且使人变得善良。一个品质低下的人,是不可能写出震撼人心的作品的。文学还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我今天能够从一位下岗工人进入政府机关工作,就是靠手中的笔写出的机遇。有些原本对文学迷茫的业余作者,深受我的激励和启迪,从此真正爱上了文学。文学也让我结识一大批文友。这种建立在志同道合的友情,牢固持久,充满情趣。
感谢文学温暖了我的心灵。记得那年我应邀到长沙出席毛泽东文学院十周年庆典仪式,湖南省作协副主席水运宪在发言中说:“哲学像天空一样高远而深沉,历史像大山一样巍峨而静穆。那么,文学又像什么呢?我认为,文学就像冰天雪地的火炉一样,亲切、温暖、激情洋溢。无论如何,文学值得我们热爱终生。”是的,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因为有文学,使当下极端物质化的生活多了一点浪漫和温暖,也让人的心灵归于宁静。有不少党政部门的领导,他们在繁忙的公务之余依然坚持文学创作。为什么?当官是一时的,文学是一辈子,为官者被人尊重一时,为文者被人敬仰一世。虽然文学正处于边缘化状态,但我坚信,当前的物欲横流、一切向钱看是暂时的社会现象,精神需求最终是人类需求的最高境界,若干年后,当全社会物质生活达到普遍提高,文学会越来越得到重视,文人会越来越受到社会尊重。
文学是我刻骨铭心的初恋。忘不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酷热的暑假,正读初中二年级的我,躲在老家简陋的土屋,在煤油灯下,忍受蚊虫的叮咬,伏案三十八个日夜,写成一部以明末社会为背景的武侠小说《剑光侠影》,长达十八万余字。这是我的长篇小说处女作,一直静静地躺在我书房的一个小木箱里。去年夏天,我终于把它翻出来,拂去厚厚的尘埃,在细细的品读中,不由得惊讶于少年时代的毅力和想象力。恰好这几年,我热衷于明末农民战争历史的研究,一直想写一部关于李定国的历史小说。而《剑光侠影》书稿中,相当一部分篇幅写的正是大西农民军。于是,我着手修改这部小说。原计划是二十五万字左右。谁知这一改,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写了五十多万字。整整半年,一百多个夜晚,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停地写,不停地改。记得那个冬夜,写完最后一个字,看着阳台角落堆放的五十多支用完的笔,以及厚达一尺的稿纸,我有种苦尽甜来的欣喜。著名作家唐浩明对我说,文科,你完成了一个大工程,历史小说不容易写,你敢于做这件事,可知是一位用功甚勤的作家。我想,《血色野菊》肯定不是我最好的作品,但会是我创作史上的一个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