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定国视察部队训练回房,正点燃蜡烛,准备看古墓秘笈,重温摆阵的要领。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气冲冲闯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罗明月。他不满地说,不是告诉过你,进门之前要敲门吗?女孩子家,真没规矩!
罗明月不悦道,我就是没规矩,讲规矩你跟你的狐狸精讲去!
李定国瞪她一眼,说,我跟你提醒多少次了,美言美语受人敬,恶言恶语伤人心。文菊对你胜过亲妹妹,你不能这样背后污辱她!
罗明月说,我这是污辱她吗,人怕放荡,铁怕落炉,她本来就是狐狸精,是妲已。
你!!李定国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罗明月说,你心疼她是不是?好,我不骂她是狐狸精了,但你以后不许单独和她在一块。
李定国让罗明月弄得哭笑不得,答应道,好、好,以后找她练习秘笈,就喊你作陪。说吧,现在有什么事?
罗明月拉起李定国的手,往门外冲,一直跑出营房,跑到街边一栋居民房。这是个普通四合小院,住了四户人家。中间的屋子聚拢一群百姓,在议论纷纷什么。他们看见李定国进来,都投出一股鄙夷的眼神。直觉告诉李定国,出事了,出大事了!
他进屋,看见白文菊带着几个女兵正在劝慰一中年妇人。妇人根本不听劝,趴在地上悲伤哭着。他蹲下身看去,原来妇人伏在一具女尸身上。死去的是个女孩子,正是花花,双眼圆睁,含着无尽惊恐和怨恨。显然女孩子系不正常死亡,死不瞑目。
他问白文菊,怎么回事?白文菊生气道,都是近卫营的兵作的好事!李定国感到事关重大。
弄清了原委,李定国脸色铁青,跑到孙可望住处。
孙可望正在泡脚,两个小妾在左右服侍。他见李定国不高兴的样子,惊问何事。李定国就把事儿说了。
孙可望不相信,你说是近卫营三大队的?赵提督历来治军严谨。三大队长刘进忠是我同乡,一向对女人不感兴趣!
李定国解释,不是刘进忠犯事,是他手下三个禽畜犯事。
听说闹出人命,孙可望不敢怠慢,带了李定国直奔近卫营驻地。赵世朝也急急赶来。参将孙征淇听说自己手下出了这种事,有些不相信,不可能,我的兵不可能!
李定国说道,孙提督,是与不是,调查就知道了。狐狸总要露尾巴,毒蛇总要吐舌头!
孙征淇命令全营官兵紧急集合。他指着死者的母亲,对广大指战员说,大家听好了,这位大娘的女儿一个时辰前受人欺负,她说是我们部队的人。你们谁做了这种丢脸的事,主动站出来,男子汉敢作敢当。
这时,刘进忠出列,主动说,孙参将,是我带两个弟兄干的,任凭处罚。
孙征淇闻听此言,很奇怪,是你?你下午不是一直在训练吗?莫乱说!
刘进忠道,我没乱说,我是在训练途中跑出喝酒,才犯事的。
孙可望见刘进忠的说话神态,知道他是在说谎。就走过去,踢了刘进忠一脚,喝道,军中无戏言,你知道说谎的后果。
刘进忠面无惧色,一副敢作敢当的样子,说,小的若有妄言,愿从重处罚。
好,这可是你说的。孙征淇说着,命令刘进忠把另外两个犯事的交出来。两个犯事的士兵正在提心吊胆,见惊动领导,吓得魂飞魄散,爬着出列求饶,承认了是孙队长带他俩干的。
李定国迷糊了,刘进忠不是大队长吗?就叫两个人起来,问怎么回事?两个人只好说出实情,是孙可乐带他们俩干的。这下,李定国呆了,赵世朝呆了,孙征淇也呆了。因为孙可乐是孙可望的弟弟。
李定国问刘进忠,你不是说是你带人干的?
刘进忠赶紧拉住孙可望的裤子,求情,将军饶命,我是为可乐好才这样做的呀。
孙可乐一把鼻滴一把泪水,哭诉他们不是故意的,是喝多了酒,酒后乱性犯的错,并说女孩子不是他们杀的,是事后想不通自杀的。既而靠近孙可望,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哥啊,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你饶了我吧,我今后绝不再犯!
带头犯事者是孙大将军的弟弟,冒名顶替的是孙大将军的亲信。赵世朝可为难了,问孙可望,如何处置?孙可望脸色又青又黑,弟弟犯下这等恶事,多丢老脸啊。他一把拉起孙可乐,狠狠连抽三个耳光,你个混帐家伙,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还想以后重点培养你!
孙可乐十六岁起投军,已有五年,如今担任副大队长兼三中队中队长。孙可望正准备找个机会帮他扶正,再混个三两年,当个参将没问题。谁知道竟是扶不起的阿斗。越想越气,他狠狠地踢了刘进忠一脚,训示道,谁要你顶罪的,来人,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很快,上来两个亲兵,把刘进忠拉下去打板子了。
孙可望回头又看看孙可乐,见他脸色惨白,就对李定国道,我这个没用的弟弟就交给你处置了。
李定国见孙可望把皮球踢给了他,一把拦住,大哥,这哪行,他们是你的兵啊。
你看着办吧。孙可望头也不回走了。
白文菊、罗明月就问李定国怎么办?他想都没想,说,我找父王去。
李定国跑到张献忠的寝宫襄王府,发现孙可望正向张献忠求情。孙可望说,父王,军纪难容,可我就这一个亲弟弟啊。张献忠正犹豫,见李定国进来,便说,我儿来得正好,可望弟弟这事,我看念及初犯,就从轻发落罢。
从轻发落?如何从轻?李定国有些气,说,新军规刚在全军实施,就有人撞上了。若不严惩,日后再无执行力可言。
贤弟意思,不肯放过了?孙可望看了看小自己几岁的李定国,心里真不是滋味。他一向在李定国面前傲慢,摆大哥架子,这回都软了口气,贤弟呀贤弟,打从你十岁参军,这一路上我们出生入死,情同手足,我弟弟就是你弟弟,你好歹也该给我一个面子吧?
孙可望这番话说得李定国犹豫起来。他是兼职监军,负责全军军纪处罚的,新军规又是他制定的,从轻发落的话,日后还有什么威信?他咬咬牙道,大哥,真对不住了,我也心痛呀。可他身为副大队长,带头违反军纪,性质太严重、影响太大,按律当斩。
张献忠知道李定国脾气,铁面无私,别说是孙可望的弟弟,就是他的弟弟,张献忠的弟弟,一样保不住,强奸民女是死罪一条呀。孙可望从父王爱莫能助的叹息中,什么也明白了,不敢再说什么,反而对李定国说,贤弟治军严谨,六亲不认,这是对的,我同意把这个畜牲按军纪处决,但有一个请求。
李定国见孙可望态度好转,追问有什么请求,当即表示,别说一个,十个也答应。
孙可望道,我自参加义军,家里人全部让官府杀了,只剩下这个弟弟。我请求买副好棺木,把他厚葬。
这个好说。李定国满口答应。此时,他内心也不忍,可军法难容呀。张献忠见孙可望如此通情达理,感到欣慰,对孙可望、李定国道,要吸取教训,以后严禁士兵出岗时间饮酒。他娘的,这种事不能再出了!
两人喏喏而退。
次日,孙可乐等三人被斩首。李定国派人买了副上好棺木,把孙可乐安葬了。
李定国六亲不认无私执法的事,迅速在全军乃至襄阳城传开,都夸他是当今的岳王爷、戚继光,铁腕治军,有魄力。
罗汝才闻之,对张献忠说,李定国是个大将之才,大哥有此义子,何愁大业不成?
张献忠问罗汝才,我们占住襄阳半个月了,不知老兄对下一步行动有何打算?
罗汝才说,我正是来辞行的。
张献忠不解,辞行?
罗汝才说,我接到闯王派人送来的急函,大顺军久攻开封城不下,左良玉八万大军压境,我想率部北上解闯王之危,好歹兄弟一场!
张献忠半晌无语,过一会说道,我正准备与兄弟联手攻打光州、随州,夺取郧阳,开辟一块稳固的根据地,既然老兄执意北上,我不强留,你好自为之吧。
李定国见父王同意罗汝才北上,在一边急起来。他对张献忠说,闯王野心大得很,曹操一走,只怕凶多吉少。
张献忠瞪眼道,什么凶多吉少的,曹操命大福大,没事的。对了,孙可乐那事儿处理好了吗?
李定国答,处理好了。
张献忠说,以后对你大哥好点!
正是这件事,在孙可望心底种下了对李定国怨恨的种子。五年后,张献忠身亡,孙可望与李定国转入川贵联明抗清,但貌合神离,很快兄弟反目。孙可望叛变降清,公开征讨李定国,成为大西军反清复明斗争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