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成都的上空雷雨交加。承天殿,琉璃瓦沟雨流如注。
承天殿乃原蜀王府中的正殿承运殿。在这殿前有个平台,人称丹墀。平台上用磨光的青石铺地,左右摆着镏金香炉、大鼎、仙鹤,三面围着汉白玉栏板。从丹墀再上三级汉白玉石阶,就到了承天殿前。承天殿雄伟壮丽,金色琉璃瓦盖顶,以七十二根柱头支撑。殿内正中设朱红檀木描金缕花王座,原来是蜀王的宝座,现在成了张献忠的座位。此时,他正在宴请几个心腹将领和官员。
张献忠举杯,笑呵呵地说,各位爱卿,大半年来的平叛行动,告一段落,大家干得漂亮,痛痛快快杀了一大批乡绅士子,大快人心!大家劳苦功高,来,老张敬大家一杯!干!
在座的文武百官也是春风得意,跟着喊干杯,一饮而尽。
张献忠又举酒杯道,定国为夺回涪州,受了重伤,刚刚脱离危险。来,咱们也为他祝杯酒,愿他早日康复!
大家又一饮而尽。
张献忠发现,只有刘文秀犹犹豫豫的举起了杯子,没有喝。他问,我儿怎么啦?
刘文秀羞愧地说,父王,孩儿不争气,没有夺回重庆,惭愧得很啊。恳求您给我十万兵力,让我再取重庆!
张献忠说,不就是丢了个重庆吗,我儿在平叛行动中,立下的功劳最大呀,我听丞相统计,这半年来,各路平叛兵马中,算你的部队杀人最多,有十七八万。
汪兆麟道,大王,孙可望部也杀了十五六万。
艾能奇道,父王,我部虽然只杀了十万人,可我们处决了五六个叛乱首领哪。
张献忠连连点头,说,好好,我的三个好儿子,功劳大大的,来,干杯!
孙可望趁机挑拨道,父王,各路人马里,只有定国消极抵抗您的决策呀。
张献忠一楞。孙可望和李定国兄弟俩矛盾日深,积怨日久。可望总是千方百计寻找定国的把柄,以泄私愤。而李定国天性宅厚、善良,从不斤斤计较。都是自己的义子,张献忠只有努力平衡关系,协调哥儿俩的矛盾。他随即笑道,定国也算不错,上次夜袭涪州,震动不小,可惜他负重伤,赶不上咱的酒宴,不然该好好敬他一杯。
大家都附和,对对,干杯,干杯!
张献忠喝到半夜,醉醺醺回到卧室。经过陈皇后宫殿时,他犹豫一下,还是摸到了李艳艳的房间去。李艳艳正在镜子面前孤芳自赏,卖弄风骚呢,见大王跌跌撞撞进屋,赶紧扶着到床上。张献忠见她媚态,忍不住欲火中烧,三五两下脱掉衣服,同她翻云覆雨起来。
此刻,陈皇后着一袭翠绿暗花宽松绫罗衣衫,手中摇着一把团花扇,独自斜靠在雕花木榻上,满面愁容,凝视着窗外茫茫夜雨。与她的宛儿,让她打发早睡了。她身边的案台上,有个髹漆托盘。盘中是明窑翠绿鼓肚小钵,钵中盛满的绿豆冰镇汤。这是御厨专门熬制的,用荥津砂锅文火熬好绿豆汤,再送进阴冷的地窑,用冰冷的井水浸润,盛夏时节,解暑解渴,极为有名。若是往昔,她早喝光了,可今晚,她的心情实在太糟糕,全无胃口。
张献忠已经是一年没来宠幸她了。
她知道,皇后在张献忠的心中,成了个摆设,一个象征,说明大西国有个皇后。至于这个皇后娘娘心底有不有空虚寂寞,身子要不要生理满足,都无所谓。在她的记忆里,两个人也就刚成婚那两年经常睡在一个床上,后来,就是一个月难得在一起两三个晚上了,再后来,是一月一次,半年一两次,到现在是一年没一次了。也难怪,这一年里,新进几百个宫女,就是一晚一个也轮不到她啊。
陈皇后也有过一次抗争,那是从大慈寺回来的晚上。她对张献忠说,大王,小妾是血肉之躯呀,可不是木头。张献忠和两个宫女在嬉戏中,没好气地说,皇后娘娘,你也得体谅我,我是习武之人,懂不得儿女情长。当时,没把陈皇后气个半死。
张献忠越是这样,陈皇后越想念一个人。谁?李定国。
按理,她这种想法,是要杀头的。且不说李定国该叫她母亲,即使不算乱伦,张献忠眼里岂能容得自己的女人让别人睡的。男人就是这样,宁愿自己去睡别人的女人,别人睡了自己的女人就该杀。
当然,陈皇后也就是内心偷偷想下而已,他知道即使去勾引李定国,也会自讨没趣。李定国断断不会要她的。她日思夜想,甚至梦里都在和李定国幽会。而李定国又不在京城,见他一面都难。
这种痛苦的思念折磨着陈皇后,她几乎要崩毁了。隔壁屋子,传来张献忠与李艳艳快乐的呻吟、喘息声。她有种要发疯的感觉。她伸手探向私处,久已荒芜的这片黑土地,并没有干涸。相反,此时从泉孔里,正溢出清泉。她有种掏空的感觉,需要一样东西填充,才能堵住泉水的奔涌。她忍不住用手指插进去,满脑子是李定国的笑容,嘴里忍不住呻吟起来。
如此煎熬一夜。次日,陈皇后两眼红肿,泪眼摩挲去见张献忠,说,大王,臣妾有个请求。
张献忠真是好精神,与李艳艳风流一夜,早上又在批阅奏章。他听了陈皇后的话,头也不抬,顺口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陈皇后说,我想回老家去。
张献忠哦了一声,有些不解。陈皇后的父亲陈寅当过明朝首辅,后来给革职,致仕还乡,就在万州。陈皇后自从跟随了张献忠,再没去看望过老父老母。张献忠觉得她想念双亲,也是人之常情。于是,问她是不是去看望父母大人。陈皇后点点头。
张献忠说,那行,正好让替我看看定国吧,他受伤了。陈皇后不语。
张献忠问她什么时候走,几时回来?
陈皇后还是不语。张献忠抬头放下御笔,见她眼圈红红的,愁容满面的样子,问她怎么不说话了?
陈皇后凄苦地说,臣妾明日就出发,不过这一去,就不想再回来了。
张献忠目光一愣,叫道,不回来了?为什么?
陈皇后说,自从父亲病故后,母亲一直寄住在舅舅家,母亲原本就有疾在身,眼下臣妾更是挂牵她的健康……若蒙大王恩准,臣妾愿终生奉养母亲晨昏。
陈氏皇后句句真切,声声有情,张献忠有些感动。他说,我早讲了接你母亲到京城来,你不肯,要不派人去家乡服侍她。
陈皇后摇头,哀求道,大王,还是让我离去的好。再说,宫中有那么多美女服侍你,不用我操心。其实,不是她不肯接母亲进京,而是她深知张献忠喜怒无常,没准哪天就杀了她母亲。
张献忠生气地说,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行,批准你回乡,半年内得回来。
陈皇后沉默了,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在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对人生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