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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州城外，汉水北岸，密林中一片晦暗，雨雾濛濛。五千清军在阿济格率领下，快速前进，三面包抄夔州城。
夔州城本名奉节，历代为巴东郡、巴州、信州、夔州府治地。三国时，刘备兵伐东吴，遭到惨败，退守鱼复，将鱼复改为永安县。到了唐贞观时期，改称奉节县，隶属夔州府，乃夔州府治地，人们依然称它“夔州”或“夔府”。夔州城雄踞瞿塘峡口，形势险要，历来是川东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李定国移师川东后，把主力一分为三，张其的第一军驻巫山，靳统武的第三军居万州，他随高文贵的第二军居夔州。
阿济格如意算盘打得很精，先拿下夔州，切断夔州府与巫山县的联系，巫山就成了一座孤城。同时，夔州攻破了，可进可退。进，万州指日可待，退，可随意回到湖北。
正值夜半，城上城下，十分静寂，守夜的巡逻兵都缩在角落里躲雨、打磕睡。
城中，大营处，帐篷内，李定国秉烛看书。高文贵和王玺进来。高文贵说，定国，天太晚了，该休息了。李定国端坐身子，伸个懒腰，说，没事。他问王玺，吴小梅伤好了没？
王玺说，好多了。她总闹着要去重庆救文菊和肖雪。
李定国皱皱眉，说，瞎胡闹，父王不是派我三哥去了吗？
高文贵告诉他，靳统武从万州托人送来一信，称刘将军攻打重庆失利，兵败伤重，退回成都疗伤了。
李定国眼神木然，仿佛早预见刘文秀会失败一样。他漫不经心地问，有没有文菊和肖雪的消息？
高文贵答，还没有消息，不过，我已派两个人去重庆打探消息了。
李定国问，谁？
高文贵又答，程华青和刘泰。
刘泰因为那次刘进忠与王玺之争的牵连，让李定国安排在高文贵手下当亲兵队长。
李定国说，好！
王玺插话说，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
李定国灼灼有神的眼睛望着他。
王玺告诉李定国，大顺军在九江口大败后，由东进改为南下。走到九宫山时，李自成阴沟里翻了船，被一伙农民用锄头给打死了。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李自成都没有指定接班人，大顺军处于群龙无首状态，他的妻子高氏无法稳住大局，大顺军一下四分五裂。本来追着大顺军打的阿济格，在大顺军南下后，转而打左良玉。左良玉一病死，左家军投降了阿济格。清军占据了江苏、安徽、湖北大部分地区。
李定国听了这个消息，静默半响。他明显感觉出，革命形势越来越不利了。原本汉族内部矛盾已演变为民族之间的尖锐矛盾。他问高文贵，城外有动静没有？
高文贵说，放心，三座城门都有一营人马在把守。西门是杨武，东门是王玺，北门是我的北胜营。
李定国点点头，说，我刚在寻思，阿济格很狡猾，他会不会趁机偷袭攻城？
高文贵一怔，阿济格没这样大的胆吧？
李定国道，我今晚右眼皮老在跳。
王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难道真的会发生什么事？
李定国起身道，走，高都督你去西门看看，我到东门看看。
十天前，夔州城先后遭受清军两次进攻，均被大西军打退。
东门城墙上，参将祁三升正在值班房与三个大队长划拳喝酒推牌九。十几个亲兵在一旁凑热闹，喊着祁参将输了，再罚一杯!祁三升端起酒杯，一口气干掉，把一锭银子重重拍到面前，再来，今儿个是把老婆押上也得翻回本来。
大队长杨过说，你哪有老婆哟。
众人就哈哈大笑。
杨过自在咸丰县投诚到义军后，一直在王玺部下，作战勇敢，屡立战功，由小队长到中队长再到大队长，还在健妇大队找了个老婆。
祁三升的老婆本是健妇大队的，在攻打成都时牺牲了。
一个士兵冒冒失失推门而入，叫着，祁参将、祁参将。
祁三升正押注呢，不高兴地说，啥事儿慌慌张张的？
话刚落音，便听有人在骂，祁三升，你好大胆，大敌当前，竟然带头赌博？!
祁三升抬头一看，触到李定国犀利的目光，身后跟着王玺。顿时，他泄气皮球一样，把牌一扫，起身对着李定国嘿嘿笑，说，不知大将军驾到，失迎了，失迎了。
李定国见祁三升嬉皮笑脸的样子，想起那年与刘泰去少林寺，看望舅舅，初次见到祁三升，一身老头子打扮。如今，舅舅归隐武当山，他们却在浴血拼杀，人生真是变幻无常啊。他不好指责祁三升，问他，吴子圣呢？
探兵队解散后，祁三升先是在刘文秀手下当参将，重庆兵败后，李定国把他调到了王玺手下当参将。祁三升听了王玺的话，知道自己错了，他面带愧色告诉李定国，吴将军在睡觉。还一再表示，他们是每两个大队轮流值班，他和弟兄们打牌是休息时间。三个大队长见势想开溜，让李定国喝住了。
李定国说，休息时间也不许玩牌。你们别以为雨雾天气敌人不敢攻城，说不定敌人今夜就偷袭我们，回你们大队去，随时保持警惕!
三个大队长诚惶诚恐领命而去。
祁三升说，两位将军稍等，我去叫吴提督。
祁三升出来，吓出一身冷汗。他本想直接去营房叫吴子圣，偏偏尿急，就到城墙边尿尿。
城下，阿济格的人马已埋伏在城门附近，一队清兵正悄然接近城墙。他们把钩子抛上城头抓牢，一个个开始攀登而上。
祁三升走到城墙边，扯开裤子就尿。一泡尿下去，全浇在一个快要爬到城头的清兵头上。那人大惊，一脚跌空落地。响声惊吓祁三升，他扭头往回跑，大叫道，不好了，清兵来了!
这一喊，把躲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守城士兵惊醒。他们纷纷拿了弓箭、刀枪、震天雷跑到箭眼处，发现清兵有五架云梯，每架云梯上有几十个人。于是，弓箭齐射，震天雷齐抛，清兵们纷纷滚落城墙下。
李定国和王玺听到响声，拔剑冲出门外，与惊醒赶来的吴子圣撞个满怀。吴子圣正要发作，一见是李定国和王玺，慌了神儿。王玺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清军来偷袭了，随我去城墙！
三个刚刚回到营房的大队长听到警报声，立即指挥战士们去城墙抗敌。
战士们很快发现，没有震天雷了，弓箭也不多了。这时，从城外密林传来几声炮响，清军用火炮攻城了。王玺喝道，卧倒！奇怪的是，炮声响了一轮后，再不响了。吴子圣挥舞着剑大叫，不要慌，敌人只有两门大炮，给我顶住！
李定国站在城墙一处角落仔细观察，他发现攻城清兵不多。因为那片密林不大，最多只能埋藏几千人。而清军响过四声炮后，一下子哑了。他断定雨水把弹药淋湿了，大炮没用了。
李定国当机立断，冒出个大胆念头，给清军一个反包围。他命令吴子圣派士兵分别去西门通知杨武、北门通知高文贵，各派两队骑兵悄悄出城包抄清军。王玺这个营，也只留下一个小营人马在城墙战斗，其余的队，伺机杀出城门，随时接应。
果然如李定国所料，清军两尊大炮，放两三炮后再放进弹药，成了哑弹。阿济格急得团团转，在大雨中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派出的两千攻城清军全部阵亡，又派两千士兵冲上去，又在大西军战士的弓箭、石头、滚木攻击之下，伤亡大半。他组织第三队攻城。一位副将劝阿济格，撤退吧。阿济格根本不听，打红了眼。他不甘心，他的偷袭计划如此周密，偷鸡不成蚀把米，岂不大丢面子？
此时，高文贵、杨武各率五千骑兵已悄悄下吊桥出城，包抄了清军躲藏的密林。
李定国正在城头焦急等待。忽听密林四周响起几声轰炸声。王玺高兴地说，是震天雷的声音，高文贵、杨武实现反包围了！李定国要王玺和吴子圣率大队人马从东门出城策应。
王玺、吴子圣率士兵冲入密林，见清军就砍杀，打了个措手不及。阿济格做梦没想到，李定国会来个反包围，他见势不妙，指挥亲兵突围。
祁三升接连砍杀十几个清兵。他看见阿济格，摸出飞镖，手一挥，阿济格痛得惨叫一声，落荒而逃。张胜策马要追杀，李定国赶过来，喊住他，别追了，小心前面还有援兵。
战斗结束，天色已亮。清理战场，城墙下，密林中，横七竖八，躺满清军尸体。初点人数，少说有三千多具，还缴获两门火炮及一批武器。
王玺指着血染征袍的李定国，对将士们说，什么叫身先士卒，大哥为我们做出了榜样呀。
祁三升惭愧地说，大哥真神机妙算，这一招反伏击，实在高明。
李定国哈哈一笑，得感谢我的右眼皮啦。说完，拍拍祁三升的肩，说，念你杀敌勇敢，打牌的事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祁三升响亮回答：是！下次若犯，任凭大将军严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