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玺、杨毅随李尚贤等人一起到了山寨,在议事厅坐定。李尚贤便问王玺此番往哪里去?
王玺咬牙切齿道,我本受师父之命前往南岳,参加武林聚会。中途顺便绕道去看看父母,未曾料我全家让洪希贵所杀,故打算去长沙,找洪贼报仇。
王玺为何这样说呢?因为他的真实身份,除了白眉道长,武林中人谁也不知道。他怕招惹麻烦,更不会轻易让别人知道。
李尚贤哦了一声,说,贤侄,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我且问你,你知道洪希贵的本领如何?他手下有多少兵将呢?
王玺道,我不管这些,只要能报仇,就是舍了性命也值!
李尚贤道,贤侄啊,你去不得!洪希贵老贼武功高强,七绝阵厉害无比,尤其是他的毒砂掌,难有人匹敌,只怕你仇未报,反倒吃了大亏!
洪希贵又不是三头六臂,怕他什么?您老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王玺不信。
李尚贤见他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只好提醒,年轻人不可逞强。我看你报仇心切,好心忠告。欲铲除洪希贵,光靠自身力量是不够的。还是高盟主想得周到,唯有联合起来,人多力量大。贤侄实在要去长沙的话,也可,先去探下虚实,切记,只是打探虚实,不能轻举妄动。
王玺明白老英雄是一片好心,感激地说,多谢您指教,小侄一定谨记于心。
张胜杨武王国勋梁杰也纷纷相劝。
李尚贤见五个年轻人如此义气相投,他们年龄相差不了几岁,便站起身道,各位今天难得相聚,算是天赐机缘,大家个个少年英雄,不如由老夫作主,结义为异姓兄弟,给江湖增添一段佳话。
五个年轻人一听,纷纷叫好。王玺抱拳,两道剑眉阳光灿烂,欣喜地说,能与四位兄弟结为兄弟,真乃王玺三生荣幸。
当下,按照江湖规矩,香火为引,五人跪拜于地,面前置一酒杯,均以剑割破手指,滴血同入,分为五杯,齐齐端起,朝天发誓:天地为鉴,我等五人今日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誓毕,一饮而尽。
五人中,十九岁的杨武年长为兄,依次是十八岁的张胜,而王国勋、梁杰与王玺同年,都是十七岁,便按照月份,依次是王玺、王国勋、梁杰。当晚,一帮人在寨子里住下,谈诗论剑,分析天下形势,彼此惺惺相惜,兄弟情深切切。
闲聊间,王玺获悉,寨子近百个喽罗,有不少人是义军孩儿营的士兵,年龄大都只有十五六岁。他们的指挥官名叫李定国,乃李尚贤的表侄,陕西人,文武双全,十岁参加义军,转战于秦、晋、豫、楚,临敌陷阵,以勇猛著称,杀敌不计其数,深受张献忠喜爱。前不久,南阳一战,十多万义军误中七绝阵,损失大半,张献忠受重伤,这些喽罗就是被打散的。他们都是陕西人,路途遥遥,只好在此落草为寇。
次日,众人就要离开寨子,李尚贤建议,要杨毅留下来,权且做了寨主,等到他们找到了李定国,义军局势有所好转,重新归队不迟。杨毅本不愿意这样做,可是,又去哪里呢,老家早无亲人,相思山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属了。
于是,杨毅决定在相思山落草。王玺同几位兄弟依依惜别,独往洞庭而去。李尚贤则同四位徒弟取道江西转往福建去了。下山之际,正好天色暗淡,乌云翻滚,给人平添几分伤感。
一路上,王玺快马加鞭,奔向长沙。三天后,日落西山,他来到岳阳,找了一家酒店,店名“君再来”。矮胖店小二见客人身材修长,面目俊秀,一身青衫武士装束,英气逼人,不敢怠慢,笑脸相迎,帮他把小棕马牵到后院马槽边。王玺入店,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
随即,店小二又上来,低头哈腰,唱了个诺,笑眯眯问,客官要什么只管讲来,我店有的是山珍海味,包你满意。
王玺一脸倦意,挥手说,小二,我饿了,不要山珍海味,只要能填饱肚子的,尽管拿来!
店小二说声客官稍等,匆忙跑到厨房去了。
王玺环顾四周,但见墙壁粉刷,四方摆设整齐,打扫很整洁。店面不大,只有十来张木桌,由于天色尚早,还没有客人。透过窗外,洞庭湖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柔媚而壮阔。湖边树木的掩映,青砖墙沿湖滨蜿蜒,不远处更是荷花朵朵,碧水微波荡漾。王玺感觉不是坐在酒店,而是在湖面的船上,和风习习,让人心旷神怡,但风光再美,也无法抚平他心头的悲痛。
很快,店小二跑来,端上了一斤酒,两盘肉鱼,一碗青菜。
王玺一把推开酒瓶,要店小二盛一大碗米饭上来,三下五除二,一下子吃得干干净净。店小二呆了,忙问,客官还要什么?
王玺拿筷子在碗上一敲,说,再来一碗饭。
店小二下去,打饭送来,又是满满一大碗。不一会,就全进王玺肚子了。两盘肉鱼未动,只吃了些青菜。
店小二笑笑地问,客官,还要不要喝酒?
王玺,看了下桌上香喷喷的肉鱼,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要了,我的马安置在哪呢?
店小二两眼斜了下后院,说,客官尽管放心,自有专人料理。
王玺方才放心,又问,听说最近岳阳出了一件大事,是否是真的?
店小二一听,感到异常惊讶,岳阳是一个大地方,每天要出点事。不知客官说的是啥事?
王玺说,我刚从外省云游回来,路上听闻贵地出了大事,顺便问问。
店小二紧张望望店外,轻声说,客官有所不知,这几天城里风声甚紧,不可随便乱讲话。
王玺听了,未免一惊,便转过话题,问他这生意有几年了?
店小二答,开张不过半年。
王玺哦一声,难怪桌椅都是新的,如此风水宝地,生意该不错吧?
店小二说,这年头战乱连连,又闹饥荒,老百姓过日子都艰难,挖野菜,吃树皮,还有人吃人的,生意能好到哪里去,混碗饭吃就不错了。
说话间,从后院进来一个高大壮汉,穿黑衣黑裤,脸上有麻,直奔王玺,喊道,敢问客官是不是武当派门人?
王玺吓了一跳,喝道,你声张什么?你做你生意,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管的不要管。
麻脸壮汉哈哈大笑,你当我是傻子,你马鞍刻有武当二字。实话告诉你,如今官府出了告示,凡有抓得武林志士者,赏银子二十两,我在你的青菜里放了毒药,该我发财,你的马儿也归我了。
王玺一听,脸色大变,一把揪店小二。店小二早有防备,闪到麻脸壮汉身后。麻脸壮汉却不出手,发出奸笑。王玺拔剑出来,欲杀向麻脸壮汉,谁知刚站起身,感觉腿脚发软, “扑咚”一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麻脸壮汉一个箭步上来,夺下王玺手上的短剑,但见寒光闪闪,真是把好剑。壮汉得意地指令店小二把王玺拖到里屋去。店小二一改之前和颜悦色的好人样子,露出了真面目,两只贼眼骨溜溜的,阴险地对王玺说,活该你倒霉,活该!
你,你。王玺奋力挣扎,却无法起身,整个儿软绵绵的,只能任凭店小二弄到里屋,关了门出去。
王玺眼睁睁躺在阴暗的居室,内心悔恨莫及。初入江湖,哪想到这般险恶。他曾听师父介绍过,江湖上有种毒药,人吃之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全身乏力,四肢麻木,昏昏欲睡。少则两三个时辰,多则七八个时辰,必定大吐鲜血而亡。除非服用解药。大仇未报,一时大意,反遭凶人之害,王玺悔恨莫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良久,木门吱呀响了,王玺昏沉沉的,干脆闭眼装死。
进来两个人,走到王玺身边一个人用脚踢了踢,见王玺身子沉沉的,说,这么快就死了?另一人道,没有,是睡沉了,我这次下药不重,不会死的,天亮就会醒来。
听声音,是麻脸壮汉和店小二。王玺暗运内功,抵住睡意和毒气侵袭,继续偷听他俩对话。
店小二说,麻七,我们真是走运,赚了一匹良马,卖了三百两银子。
麻七道,是啊,他还有一把剑也能当几十两呢。
“麻七,马卖给谁了?哪有这么便宜的?”
“讲定了,卖给火王庙的铁和尚,本来是五百两银子,他嫌马个子小了点,只答应三百两,过两日后去拿钱。”
“你不怕他赖掉么?”
“不会的,铁和尚跟我关系很好,他说日后重用我呢。”
店小二大惊失色道,哎呀,你想做和尚。
对方嘿嘿一笑,你疑心啦!他叫我做官呢,他是长沙府守将高刚的大舅子。高刚你知道吧,洪总兵的心腹。他庙中和尚都是假的。
店小二惊异道,假的?和尚也假?
对方笑了,和尚就不假了?你这个店小二还不是假的。这些和尚以前都是古墓派的人,铁和尚是堂主,去年他们杀光了火王庙的和尚,在此潜伏,实际上是官府的暗探,收集张献忠部队和武林界的情报。铁和尚武功了得,我就是跟他学了几招。前番他看中了咱家姐姐,我便叫姐去,姐不肯,铁和尚硬派人强夺了去。满癞子,这事,哥瞒住了你,真对不住。
原来,两个人是兄弟。店小二叫满癞子。
麻七呷了一口酒,继续说,当初要我开这店子,就是铁和尚的主意,没有他传授我十时毒酒,这阵子我们能有这样好的生意?前日,铁和尚吩咐我,只要遇到会武艺的人,就下毒,送官府有重赏,抓一个,赏银子,够我们花的了。
你个麻七,居然瞒了我这么多事情啊。难怪总是神秘兮兮的,以后不管你了!满癞子有些不满。
麻七急起来,哎呀,该说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该说的就别问。今夜把那小子抬到铁和尚那儿去,让他交官府,问他要银两。
对,对,快去,快去。满癞子是个很贪财的人,催起麻七来了。
两人就把王玺装进一个大麻袋,锁了店门,趁夜色抬着往西边走去。
王玺在麻袋里,动弹不得,心想,苦也,如今让这对奸徒送去,落到那个铁和尚手里,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家仇未报身先死,真是冤哪。想到这里,王玺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