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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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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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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搏》连载

第三章

清河镇外,陷入泥潭,焦灼万分的星野,万没想到,此时的金城里,又一只恶狼,被他压在“五指山”下的四狗剩,为着翻身,乘虚,正往他饭碗里撒砒霜,更凶毒的算计他。

那计谋,阴得、毒得、恶得、凶得,一万个李连璧都不如,世上也只有四狗剩能想得出,做得到。

也把纯洁、美丽的菅原小姐,推入万劫不复的火坑。

弯着腰的王定川,弯着腰,叭儿狗似的,钻进了四狗剩的办公室。

四狗剩,大名石苟圣,荒野出身,排行老四,从小杀猪,稍大杀人,再大为匪,鬼子来湖西,下羊山当了“狗”,而后报私仇,带着日本鬼子扑光了围捕他多年的死敌国民党,不论是潜伏的军统,游荡的残兵,扔枪的游勇,只要是“国”字号的,不论投降不投降,全吊挂了个四里长的死人街。

也从此,怕死他的人谐音叫他四狗剩,狗剩,是说啃死孩子的野狗都不敢对他下嘴。也因为“狠”,立的“功”大,当时的鬼子宪兵司令龟田,让他当了湖西伪军司令。

但是,半年前,星野,从菲律宾战败转来湖西,当了这里的宪兵司令,上来就嫌他下九流的出身卑微,又是前朝旧臣,再加上受会巴结的汉奸县长李连璧忽悠,把伪军司令截下,给了老弯腰,使他成了光杆,喝足了坐冷板凳的黄连水,憋屈急了,就揍手下的那些个乌龟王八蛋,马仔小奸们,包括降过来的军统站站长王定川,都拿他当成活阎王。

这一回,四狗剩罕见地没骂,也没揍他王定川,而是单刀直入:“队副,打星野司令走了后,我的左眼皮,一个劲儿的‘怦怦怦’,直跳得我心......慌慌的,你算算,是福还是祸?”老小子的鲶鱼脸很是灰黄。

王定川军统站长原是国民党,原本也挂死人街的,绳到脖颈子时候,被四狗剩军师大彪子,冒坏水,刀下留了人,虽然没宰,虽然投降,四狗剩还是嫌他是“国民党”,只用他的“计”,不委他大权,还动不动的揍他个鼻青脸肿。

只是,这“能豆子”像条喂熟的狗,不离也不弃,所以,军师大彪子被八路“刀”了后,渐渐成了廖化,宠臣,心腹,啥事儿四狗剩都要找他磨一磨。

王定川进门见“辉煌”,正要怕,罕见地听了“队副”,心里一下子暖,不禁长吁了一口气,才敢定神看。

四狗剩,面色蜡黄,眼泡红肿,像只要死的老猴子脸。

王定川就看出来,四狗剩急着咸鱼想翻身,昨晚肯定又恶鬼缠身做噩梦没睡好。

王定川一拍脑门,哦,怪不得昨晚上做好梦,一条蛇钻了他肚里,原来四狗剩心里有他了。

只要四狗剩翻身夺回来权,他也会跟着咸鱼上房梁。

王定川立码觉出好事要来到,一阵战栗的激动,赶紧细碎着小步凑近前,臭嘴巴子狗似的拱到了四狗剩的鼻子尖,焦黑嘴唇咧到了耳根子:“嘻嘻,司令,俺的好司令嘞,您知道俺为嘛跟您跟得这贴心?”

四狗剩被他献媚的嘻嘻弄糊涂了,麻愣着好一会眼皮子,才嘿嘿地尴尬着笑:“为嘛?还不是叫俺揍服了?再说,这湖西,你是叫俺揍顺的,降了俺,敢不跟俺贴心?”

王定川脸唰地窘成老猴子腚,好一会儿才解嘲,夸张地一跺脚:“咳,司令,您咋攥着那把夜壶硬不放呢?是我弃暗投明,是俺打心眼里佩服您!四爷,雄才大略,这湖西,除了您,俺没服气的!”王定川一拍胸脯子,啪一声,冷不丁的,像放了一个狗臭屁。

实在说,湖西国民党军统大当家的王定川,打心里看不起他个下九流,还有,他的名字四狗剩,忒土,土得掉渣。但这个狗不嚼的手狠,动不动把他往死里揍,不敢不服。

“嘿……嘿嘿,又舔俺的腚。”四狗剩骨子里低贱,经不住别人夸,正想再听一句好听的,突然想起了事儿,倏地沉下脸,跟着转话题:“你倒说说,这星野……司令,让李连璧忽悠走,对咱,到底是福还是祸?”

王定川像只抢食的猴儿,一下窜上去,握住四狗剩的手,嘻嘻哈哈的鸡骨头蛤蟆肉:“右眼跳财,左眼跳灾,您的左眼皮子跳,那当然是灾喽,这就是我打心眼里,佩服死了司令的地方。”

小子着实地卖关子,誓要把四狗剩彻底忽悠晕,让他晕晕走进湖里去或者乖乖地伸脖子到上吊的绳套里。

四狗剩被他笑嘻嘻的这个“灾”,实在实地弄懵了,眼皮子眨得像鸡叨食儿,又像饿急的叫花子,手捧个驴屎蛋子,不知道是能吃还是不能吃,傻子一样地盯住他。

王定川见自个的胡呲唬住了四狗剩,更兴奋,像古戏《墙头记》里不孝顺的大乖和二乖,把四狗剩这个贪吃的爹,放墙头硬不让滑下,海阔天空地继续嬉皮笑脸,“司令唻,我的好司令唻,这会儿,俺只想叫你一声亲爹!亲爹唻,你想呀,比方,比方啊,换是老狗啃的李连壁,能让星野乖乖地听了您的计,钻进了您的圈儿,现在还不光喜得两手扶住下巴颏?您却不,竟然看出了福里面藏的祸,能不说您高明?”

四狗剩听出了王定川的大忽悠,恨得真想撸袖子揍,但这个时候,他还能再抬猪蹄子踢?只能乖乖地掏这个狗咬的嘛主意,“这么说,星野司令,这回……嗯……剿八路,是凶多吉少。”说着话,一下子阴了脸,肚子里的兔子,咣咣地跳起来,就他对李连璧的了解,那穷酸,一定在前的,就知道了操死星野的结果,也一定想好了拿自己当垫背的退路,在鬼子那里挖好了陷自己的坑,星野对自己不待见,那么,躺着中枪的一定是自己。

星野败回来,肯定要出气,那......四狗剩倒吸一口凉气,要是走夜路被游荡的野鬼附了身,可就倒血霉了。

果然,王定川伸伸王八样的长脖子,一下子气高声儿扬:“星野?瞎熊,能活着回来算他能!”说完,移移身子,继续着卖他能掐会算毒死四狗剩的狗皮膏药,“司令,你想,您想想,八路是啥人?能让星野鬼子轻易地活回来?彭结晓,干啥的?宗志成,三头六臂!”

“啦着啦着就轻狂,说正经的,说正经的。”四狗剩平日里最腻烦王定川的是这些,到这会儿还没急,是他太急着讨药方,硬按着性子没抬蹄往前踢:“唉,星野……打了败仗回来,一定会找出气筒,李连璧一定会把脏水,变着法的泼到咱脸上,咱偎不上,又没法子对质,星野还不拿机枪嘟嘟了咱?”

屋漏碰上连阴雨,四狗剩低了头,阵阵后怕涌心头。

王定川却没怕,挺胸脯,昂着头,:“李连璧个龟孙,卸磨是一定的,谁叫他把星野往阎王爷那里死操唻?可事在人为呀,司令,咱得想法子,不光垒道墙,还要反过来,在他李连璧前边,先给星野败败火。” 一副稳操胜劵的轻狂, “先逮的都是头个出圈的鸭子,到时候,星野一定会恼得砍了李连璧个王八蛋,而砍了李连璧以后呢?星野吃亏再不敢了跟八路磕,那,怕了八路的往后呢?嘿嘿,司令,您还能接着坐这冷板凳?啥事情不都得叫司令上?那样?司令,嘿嘿,咱不就翻身,在湖西,您一手遮天了?哈哈啊哈,司令,恭喜您,当上湖西王喽,哦不,刘邦在世,今儿今的,皇上,万岁爷。”王定川说着说着弯腰跪地上,给四狗剩像模像样行君臣大礼,唱戏一样的摇头晃脑,“吾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狗剩紧绷着的驴脸,“噗呲”,一下子被逗笑了:“说正经的说正经的。”他知道,王定川一定有了好主意。

王定川仍旧大礼的猪模狗样:“万岁爷爷,俺亲爹唻,您还没赐微臣平身呢,还没批阅微臣的奏章呢。”

“你……是说……前面……李连壁?!”四狗剩牛犊子眼珠子倏地发光,贼亮,刚才的怕和悔,一扫而光。

“司令,高明!”王定川突地爬起身子,跟着一跺脚,抬手伸出大拇指,直竖到了四狗剩的眼子毛,“司令看得忒准了,李连璧,这老熊,抢咱的行市!咱跟他已经势不两了立,有黄连,干吗不让他多喝一口?再说了,咱不嚼他,他到鬼子兵败回来时候,为推脱责任,在星野跟前,能不嚼死咱?如果咱一声不发的坐等着,准被捆到菜市口立斩决。” 小子不愧是军统,反复开的全是吓死四狗剩的毒方子。

“快说说!”四狗剩果然砒霜全碗灌进肚子里,眼珠子里火花噗噗冒,“只要能捣死李连璧,啥样子梢子棍,咱都搞得来。”

王定川头摇尾巴晃的卖着能:“如果星野恼了他,踢开他,不论死活,李连璧准得完了完。”

王定川说着说着挺直了腰, 敢直着碰四狗剩的眼光了:“要恼就让星野对他个龟孙恼透心,嗯?咋恼透心呢?公事,星野已经让咱坐了半年的冷板凳,对咱恼透心了,啥事咱都沾不上,只能从私事上找,啥私事呢?”王定川掏出香烟,拔一根,自个点着,吸一口,朝着四狗剩的猪脸上吐出一团烟雾,再作思考状,自个仰脸吸起来。

四狗剩知道他在演戏,知道他已经有主意了,罕见地,第一回,没踢他揍他,而是顺着他的话茬,在细想。

王定川仍云里雾里:“这李连壁呢,也忒他娘的贱,害怕骨头没都扒他狗窝里,除了把自己插草卖了外,还戳乎着他闺女,巴结上了星野的媳妇,那日本娘们比他闺女还小一岁哩,竟认了干娘。老小子使不尽的腌臜小心眼,那可是上层路线,这招数,对了星野的心思路,所以,他把咱压到了五指山下面,至今不能翻过身。”

四狗剩摇摇头:“这招数,现在怕不行,以前星野听媳妇的,现在听说星野腻歪上了菅原小姐,菅原,鲜,嫩,又带来那么一大队的日本兵,嫁妆厚着哩......”

王定川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四狗剩的话茬:“那是表面,别看星野半吊子,那么狂,单单怕媳妇,听说他兵败南洋,还能当上咱湖西的司令,是他媳妇的娘家给办的,媳妇早在他日本国时候,就捏住了他头皮,在湖西,他媳妇要星星,小子立马蹬梯子上天摘。所以,李连璧看出了这层关系,通过让闺女认干娘这层,没少捞了好处,这也是他能把咱压下去的路数。司令,你想想,李家闺女现在和星野媳妇好得一个头,是不是咱的福……”

王定川说着说着一惊恐,想起了什么,连忙跳起身:“噢?坏了坏喽!忘了咱司令部里有八路探子了。”连忙开门,伸头,四下里看,没动静,再紧紧关门。

四狗剩皱起了眉头,他最烦王定川关键时候,拿要紧的事儿当猴儿戏演,要不是急着掏药方子,早一脚踹过去,大耳瓜子扇个狗血喷出头:“那,你就快说吧,她们好成一个头,凭嘛是咱的福气的。”

王定川坐下来:“唉,咱司令部里,有八路的探子呀,那个文书,许文宁,吃里扒外……”

四狗剩黑下脸:“你个龟孙军统国民党,不就是觉得许文书超过你,你眼红,嫉妒,变着法子的瞎戳乎吗?小子,他就是比你强,比你忠,比你能耐大,我就稀罕他,你敢怎着?!”接着瞪起了牛眼珠子,他的火气已经到脑门了。

王定川马上软成稀泥了:“了解共产党,我比您在行,唉,司令,咱早晚吃姓许的大亏。”他知道四狗剩铁心许文宁,只好转过话题,继续着再忽悠,“司令,咱呀,就从这里下手,我的计划是,晌午天气好,李家丫头一定又要陪着星野媳妇出去玩,我已安排咱插在李连壁家的秘线,鼓动她们到湖里开船玩,我亲自带人,埋伏在预定地点,到时候,嗯……嘻嘻......”王定川说着话,把两手做个卡脖子的动作送上前。

四狗剩听得有点像梦游:“能听你的?”

王定川一挤硌眼:“嘿,咱是干嘛的?军统!未雨绸缪!比您那个只会在纸上瞎划搽着的酸秀才强!我可是,梁山上的吴用吴学究,刘邦的张良张子房!知道不?李连璧丫头的贴身护卫,早被我买过来,是咱的人,给了他不少的钱,阔,也长得俊儿哩,小嘴巴巴的。现在,他早拿下了那贱货,床上地上野棵子里,天天整得那贱货,嘿嘿,鬼哭狼嚎的嗷嗷叫,现在,正热乎得不得了,叫上东不上西,叫打狗不骂鸡,卖了,还会帮着数钱呢。”

四狗剩脑袋伸得像老鳖,罕见地成了桥头听说书的小牙崽:“有几层把握?”而后,点点头,自言自语,“嗯,能摁下李连璧。他星野再尿劲,也得留个抬轿的,八路现在闹得这么凶,我看,这招,成,能化咱的险。”

四狗剩说着云里雾里的话,再把脑袋缩回老鳖肚子里,呲开狗牙对王定川笑一下:“地点要秘密,手脚麻利点,护卫和开船的,沉湖;俩贱货的尸首,脱光腚,开膛,亮船头,要把星野羞恼得发疯、上吊、抹脖子才行,那样,他就会刀砍了老龟孙李连璧,这好比卖猪肉,参假使杂才挣钱。”

“请好吧,您哪!”王定川见四狗剩点头,又开始鸡骨头蛤蟆肉,“傍黑,给您捎俩兰花指回来。”

“少张狂,”四狗剩对他放了心,“这可是咱爷们成败湖西的大事,千万别漏了,”四狗剩伸出手摩擦着王定川的罗锅腰,那是他抓军统时候,一杠子砸弯的,“要是搞砸了,我可是要给你抻直的呦。”

王定川把手不耐烦地一摆:“放心放心,你司令一百个放宽心,上次,咱拉下二熊石云贤,把老龟孙李连璧霉得死死的,不是到现在,啥事儿没有……”把他记仇和看不起四狗剩的心事,一下子露出来了。

四狗剩脸一黑,眼珠子猛一瞪,露出杀人的凶光。

二熊石云贤是四狗剩的亲二哥,前年,受李连璧煽乎,夺他司令的位儿,是王定川,一包毒药除死的。当时确实是奉了四狗剩的令,解了四狗剩的难,并发誓赌咒绝不算后账,可事成了后,四狗剩说话等于放猪屁,时不时的揍得他杀猪一样的嚎。

王定川吓得赶紧捂住嘴,赶紧连滚加爬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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