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里,烟雾沉沉,泥地上铺着蒲草,已经坐着十多位或中年或老年的男人,有的挺着脑袋抽旱烟,有的拢着袖子想心事,全都破破烂烂的衣着,木木傻傻的表情,见了龙蓝威进来,鸭子出圈般,乱乱地站起来。
龙蓝威也不向他们客气,只是脑袋鸡叨米的四下里点,先一屁股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咳口痰吐地上,用脚碾碎,再接着右手当耙子,狠挠了两把寸头,“这草窝里能吸烟?一点火星就能把你们烧成熟地瓜,哎哎哎,张罗锅,你他娘的还抽,再抽就捆了你狗日的扔湖里喂鱼。”
何建中逮着一个骂一个。
见龙蓝威把他当成了人,被喊作张罗锅的男人,脸上很是欢畅,“司令,知道您今儿畅,就快点捣鼓吧,六瘸子的草鱼抹锅饼,都快凉了。”
何建中嘴上就没了把门的,“你他奶奶的,猪呀,光知道吃,还有点出息不?”转向四周,“一二三……都到齐了?坐好啦,开会!”
于是,众人各找各的坐处,蛤蟆窝,安静了下来。
何建中把二郎腿一翘,身子往椅子背上一躺,“在开会前呢,我先向大家说道说道,”说着话,把手往宗志成身上一指,“这位,就是济北游击总司令,也就是本爷我……的副官,少校,李建勤,往后,就是咱们的总联络官,大家欢迎。”说完,龙蓝威就率先拍起巴掌来,周围的人没有鼓掌,只是杂七杂八地拱手,瞎乱的喊,咱认识,咱的人......
屋子里光线暗,宗志成在他们胡乱喊着的时候,才逐个认清,都是他跟着龙蓝威外诊时接触的那些村长、保长。
他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从接触中,他了解这些人,大都是些恶棍、混混,要钱不要命的主,一旦组织起地下组织,教唆一般群众暴动起来,那影响可就大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尽快消灭他们。
这时,龙蓝威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委任状来,“在座的,本司令,已经把各位的业绩,上报到保密局毛人凤局长那里了,毛局长很赏识各位,特委托何爷我,颁发各位的委任状。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党国的团长、旅长、师长了!”
“好,好!龙司令,爽快……咱们跟你干定了…...你快吩咐咋干法……”
一片嘈杂之声,又像谁往蛤蟆窝里扔了一块石头。
“龙司令,”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站起,手搓着脖子上的灰揪揪,脸红得像已经喝了二两酒,“俺当过日本人的甲长、国军的保长,现在是共军的村长,这和师长比,哪个高?”
“哈哈哈!”龙蓝威酣畅的大笑,其他人跟着酣畅的大笑,笑得那汉子腰扭得像泥鳅,“笑啥子笑啥子,谁要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俺老婆不要都给您。”
“哈哈,您老婆窑子店来的,千人骑,万人压,不稀罕。”
......
汉子瞪着泥蛋子眼,“咋啦咋啦都咋啦?抽羊角疯啦?”
龙蓝威笑够了问他,“二崴子,你整天崴崴地瞎充能,我问你,你说是县官大,还是皇上大?”
“当然是皇上大喽,怎么着?”汉子眨着迷糊的眼皮。
“皇上下面是丞相,这师长,就是丞相!”龙蓝威继续忽悠,“当师长就是当刘墉,当老包,就是包公爷,龙头铡,狗头铡,想铡谁铡谁,还能跟着皇上坐龙船,年年下江南,走哪儿哪儿给磕头。”
“哎呀,这么大的官?!”二崴子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俺的娘唻,要是当上了师长,俺可得娶她十个八个黄花大闺女,洋面馒头,先吃它一箩筐。”
又惹来满屋人的笑,好多人还笑出了哈喇子。
“我说各位,”龙蓝威嚯地站起来,“老古语,皇上人人当,今朝到咱家。都跟我好好干,咱们一起坐天下!”
“好嘞好嘞!”那罗锅儿像只抹了脖子的鸡,更是满屋里跳,“俺当了师长,先灭了小李庄,把俺的地,全要过来。”
“别……别先,龙司令,”一个歪头站起来,眨巴着眼皮,结结巴巴地问,“有个事儿,咱先掰扯开,咱起事,反的可是共产党,那共产党,厉害着呐,打金城那会儿,我可是看见啦,解放军顶着枪子,开着坦克,往城墙上冲,还有那大炮,光炮筒子就有一搂,这么粗……”
“行啦!”龙蓝威一拍桌子,打断歪脖子的话茬,大声剌剌,“你刘歪脖子咋回事?光长他人志气?!”
他训着歪脖,眼望四周,猛吸口凉气,刚才全是狼一样的目光,让歪脖子这么一说,都露出畏畏的怯意。
——毕竟,脑袋长在脖子上,才是最合算的事。
这歪脖子,可是有心计的坏种,得想法子先干掉他。宗志成这样想着的猛地站起来,“弟兄们,”他高声插言,“你们可能不知道吧?咱就是打金城的先锋连,解放军!”
啊!满屋人大惊失色,桌子板凳草袋子哗啦啦齐响,有两个人就要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