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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西斜了，酒桌上，杨二驴子的驴脸，喝得紫红，早像了关公，正拍着胸脯发大愿。
“杨先生，你确实对抗日有功……”彭结晓的脸，也喝得红乎乎的，正往杨二驴子脑门上抹“浆糊”。
“哪里哪里？彭处长过奖了。”他还真认为他有功了，脑袋瓜谦虚地摇成了自己手上的货郎鼓。
“你听我说完！”彭结晓倏地沉下脸，恶声恶气，“你对抗日有功，但出卖情报给鬼子，你和四狗剩一样，是汉奸，也有罪，该枪毙！”
杨二驴子愣住了，筷子禁不住从手上掉在地上，裂开的嘴巴子里，还加上一根青菜叶子，活像贪吃的武疯子。
“你为日本人搞情报，给四狗剩送密告，坑害的是中国人，这是事实吧？你不能抵赖吧？啊？”语气缓和好些。
“是事实是事实，我……不是人，不是人！”杨二驴子吓瘫了，八路军历来赏罚分明，看来这顿饭真是上路的饭！他赶紧补救，扬起巴掌就扇自己的茄把子脸，换取彭结晓的高兴，他知道，彭结晓只有高兴了，才有可能对自己饶恕。
彭结晓终于止住了他的巴掌响，继续教诲，“杨先生，你要想清楚，日本人马上就要完蛋了，四狗剩马上就给枪毙了，这时候，你要为中国人多出力，可再不要为鬼子出力了，那才是不长眼的憨巴子，您杨先生这么样的聪明，赶紧地回头是岸，取得人民的谅解。”
“是是是，彭处长说的是是，我改我改。”杨二驴子听到谅解，才知道，彭结晓不是让自己来吃断头饭的，才敢放下心来的擦擦满脑门的汗珠。
从彭结晓嘴里“先生”看，被一枪崩了的可能性不大了，但也说不准，小命现攥在人家的手心里，阳间的饭能吃不能吃，全在人家的心情这会儿的好与坏，“彭处长教育的是，我一定改，痛改，如果再给鬼子出力，就是王八的孙子！”
他嘴上发着毒誓，肚子里悔得肠子都拧成麻花了：这不是憨种是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为几个小钱，拿着脑袋，巴巴地往人家刀缝上钻？
“看来呀，杨先生还是一个好样的中国人，只是——”彭结晓又停下来，这让杨二驴子鐾亮的脑门上“唰”地又冒出汗珠子。
彭结晓不紧不慢地“煮”着杨二驴子，“杨先生，吃热了不是？你过去的那些事，我看呀，也是生活所迫，人嘛，吃饭当先，只要心里装着祖宗，多干点打鬼子的事，就行啦，抗日不分先后嘛。”
杨二驴子被皮筋儿拉得要上吊了，“是是是……哦哦，不不不，彭处长，我今后，再让鬼子闻点腥，就是王八操的婊子养的！”他嘴巴子上一个劲的发毒誓。
这会儿，他真后悔给鬼子，给四狗剩当情报员，干祸害中国人的事儿了。
彭结晓见教育有效果了，就转态度，拿起筷子，向杨二驴子让菜，“杨先生，如果我对你不摸脚，能请你喝酒？吃菜吃菜，今儿招待不周，条件有限，国破山河在，哪有心情弄场面？”彭结晓一面说着，一面给杨二驴子夹菜。
杨二驴子这回，心里真是热乎了。
彭结晓说的做的可都是掏心窝子，实实的没留一点缝，看来，当中国人，最起码现在，还是有好处的。
彭结晓一边给杨二驴子让着菜，一边的漫不经心，“杨先生，有个事……看来……你办好像稳妥些……要不，你顺捎着……麻烦你……跑一趟？”良久，彭结晓试着犹豫着说。
杨二驴子可逮着立功的机会了，马上一拍筷子，“嚯”地站起来，“没说的，您下圣旨！”
彭结晓呵呵笑着拉杨二驴子坐下，“没那么严重，捎带，带稍，小事一桩，小事儿一桩，只是我们不方便去罢了，所以才请为国立过功的杨先生你去。”
杨二驴子又啪地站起来，“彭处长给俺派活，是看得起俺，俺一定完成任务，为打鬼子出力！”
彭结晓笑呵呵地重又拉他坐下来，“杨先生，想多了不是？不是打鬼子的事，可……也粘点边……”
“老鳖精”高兴极了，“我现在进城，保证，明天，办得利利索索的！”
彭结晓见他保证，放心了，“我看杨先生行，才临时决意托付给你的。是这样，我们先前有个领导，成武县的县委书记，你知道的，刘书记，牺牲了不是？他的弟弟叫刘肖章，现在在四狗剩的队里干伪事，当然了，也是为了混口饭吃。”
杨二驴子故意的不识木，赶忙抢过来彭结晓的话茬，着急着嚷嚷，“混口饭吃？到哪里不能混口饭吃？这年月，有手有胳膊的，就是拉要饭棍要饭，也不能干伪事，帮着日本鬼子祸害咱中国人呀，你看我，摇个货郎鼓，不是照样的吃饱肚子养好家的吗？还暗下里帮着咱八路军打鬼子，真是的，咱穷有穷志气，饿死不当亡国奴！”
彭结晓摇摇手，“他呀，虽然干伪事，可刘书记牺牲了，他弟弟咱不能不管呀，是不？咱们队上穷，也得进进心，是不？伙房里，今儿，正巧逮了几条大鲤鱼，你走南闯北的，麻烦你，给他捎过去，行不？我们进城，你知道，不方便。”
“八路军，仁义部队，彭处长，仁义首长，一定能把鬼子赶跑，打下江山坐天下……”
没等杨二驴子马屁话说完，彭结晓却又摇摇头坐下来，“事关绝密，事关人命，你的嘴……算了算了，不麻烦你了。喝酒喝酒。”说着，端起来酒盅，往前一送，碰一下杨二驴子的酒杯，然后的一抬头，先干了。
马怕鞭子，人怕激火，“老鳖精”的脸，涨得通红，跺着脚发毒咒，“咱刘书记的兄弟，要是从我嘴里，透出半点风，天打五雷轰，杀剐全有您！”
“你，行？那，可要小心，不得马虎！”彭结晓迟疑了会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送到他手里，“这是联系暗号，可要把事儿办好办妥当，人命关天，不得马虎！”
“日后，由刘先生当证家。”杨二驴子两手接过纸条，“保准，畅畅亮亮的，放心放心。”小心折好，放在贴肉的口袋里，拿手按按，再转身子，“这点小事要是办不成，我还有脸在湖西混？”说着，笑眯眯巴结着，身子扭得像麻花，“彭处长……我……还有点儿事，想……”
彭结晓大咧咧地一挥手，嬉笑着，“我知道，你来，不就是为苗得堂的事吗？好办，那就让苗得堂在这里，舒舒服服地躺一天，你把事儿办成了，回来，把人领走就是了，你看，我大方吧？这就叫人情换人情。”
“好嘞！”杨二驴子一蹦多高，“还是处长江湖，我要是不把老刘兄弟的事儿办妥了，我就不是人！”
杨二驴子发着毒誓的走出屋子。外面，李珍明已经把四条大鲤鱼，装在了杨二驴子的挑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