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口据点前面,已形成一面倒,八路军喊话,据点里鸦雀无声。
郑振海、赵连城并排站在湖堤上,郑振海的铁皮喇叭对着碉堡,“哎!弟兄们,我是郑队长的亲弟弟郑振海,于屯据点的郑中队长,请郑队长说话。”
据点里还是静无人声,郑振海转眼看王蕴政,王蕴政甩甩头,恶声恶气,“告诉里面的人,我们有的是功夫,继续喊,直到应声为止。”他可记着昨晚上死伤那么些同志的仇。
两个人轮换喊了十多分钟,炮楼顶上一个小窗子打开来,露出一个枣核脑袋,向湖堤张望了好一阵子,“我就是郑振铭,你有什么话讲?”
“哥,我是振海呀,我们奉命来增援你们……八路军对我们很好,完全不是先前咱想的那样……罗队长叫俺送封信……你把吊桥放下来……俺弟兄俩进去……”
“啪!”窗子关上了。
好一会儿,炮楼里、寨墙上,突然出现许多枪口,全都对着湖堤。
“坏了!”王蕴政一声令下,“机枪准备!”
郑振海、赵连城脸色大变,“扑腾”跪倒在王蕴政面前,涕泪惧下,连连磕头,“王连长,郑振铭迷魂汤喝得多,脑瓜子开窍慢,先别打呀,俺再劝劝,万请您高抬贵手,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王蕴政气昂昂,“告诉郑振铭,我可没多少闲工夫,不想狗啃鱼叼当尸首,就快点打白旗出来当俘虏!”
“是是是,俺都知道馍馍白窝窝黑。”两个人站起身正要喊,小窗口又打开,又显出枣核脑袋,接着公鸭嗓音传过来,“让八路退后,你弟兄俩进来。”
郑振海、赵连城怯怯地看一眼王蕴政,王蕴政一挥手,自己后退一步。
跟着,战士们退到湖堤上。
郑振海、赵连城两个人颤颤地走到吊桥边。
“吱呀呀”,吊桥徐徐地放下来,伪军的枪口全对过来。
郑振海两个人踩着吊桥,颤巍巍,急慌慌地进去了。
时间,一分钟,十分钟,一刻钟过去了,湖堤两端,难得的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压抑得人心颤的寂静。
“处长,”王蕴政向彭结晓移移身子,“俩小子,别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他最想的是打过去报大仇。
彭结晓看看手表,半小时过去了,思考了一会儿, “再等等,”稍后,对王蕴政吩咐,“你去加加油,搞搞攻击的声势,吓吓他们,也帮着催催。”
“好嘞,”王蕴政得令就要走,炮楼上的窗子又打开了,郑振铭撕心裂肺大声向外喊,“彭处长,请站前说话!”
王蕴政倏地往前一步,两手身后一背,气昂昂,“有话讲,有屁放,快点!”颇不耐烦的训。
彭结晓知道王蕴政怕他耍花招,才冒名顶替,于是笑笑,向后移移身子。
“彭处长开恩,俺要是投降,能保证弟兄们不死吗?”
“八路军的政策,历来就是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是是是,俺投降,投降!”说着,郑振铭的枣核脑袋不见了。
吊桥又徐徐地放下来,郑家三弟兄走了过来。
郑振铭怏怏地走进指挥部,烟熏火燎的破衣烂衫,受了伤的瘸腿,胳膊上也缠着灰土色的绷带,进门先蹲地下,两手抱头,哇哇哇大哭起来。
宗志成拉他起来,“哭什么,弃暗投明是件大喜事,说明你还有中国人的良心。”就手递给他一根香烟。
郑振铭用掌心擦擦眼泪和鼻涕,接过烟,“俺知道这是对俺好,” 别人给点上,一口吸掉香烟的半截,“给弟兄们留条活路,叫俺咋办俺咋办。”
王智勇上前一步,“这是宗科长,跟你进去,把枪收拢好,再把队伍集合一块,整队带出来。”
“好好好!”郑振铭用哀求的眼光看王智勇,“长官,里面,有好多弟兄们的尸首,能立个牌牌埋在大洼里吗?扔在那里让狗啃猫咬的多寒心。”
“这是自然,我们让村乡组织通知他们家属来认领,能埋到家里祖坟上更好,实在找不到主儿的,再立碑掩埋。”
“感谢长官的大德,”郑振铭一躬到底,直起来身子,“长官,我还能提个要求吗?”
彭结晓和颜悦色,“你有要求尽管说,只要八路军能办到的,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里面,还有很多个伤兵,能给包包治治吗?他们疼得要死要活的嚎,心里,实在不忍。”
“看来,你中四狗剩的毒不轻呀,优待俘虏,尊重士兵是我们的一贯政策,我们不光给伤员医治,他们,哦,还有你们的财物,一应归他们。”
“啊?啊!”郑振铭大为震惊,眼泪又流出来,“八路军真是仁义之师,共产党真是中国的大救星呀,”跟着,一个响头磕下,再抬头,“恩人,我能参加你们八路军吗?我要是能参加你们八路军,真是祖上恩德,三生有幸。”
王智勇忙把郑振铭扶起来,“打鬼子是全中国人民的事,你们参加八路军是好事,我们当然欢迎呀。”
郑振铭一个急转身,对着郑振海、赵连城急切地喊,“快跟咱八路军去,把据点里的弟兄们带出来,咱们全参加八路军,打鬼子,救中国,为民族独立出力。”
“哎哎!”郑振海、赵连城两个人欣喜地跑出房门。
太阳西斜的时候,是微山湖风景最美的时候,霞光照着碧蓝的湖水,折射出金黄的灿烂,皴染的苇草熠熠辉煌,水鸟骤飞天空,好像“神灵”出世。
宗志成、郑振海、赵连城走在队伍最前面,后面跟着一长串乌眉皂眼的伪军,一个个瘸腿拉胳膊,破衣烂衫。
二连的战士列队桥头,鼓掌欢迎。
最高兴的要数王蕴政,塘口据点收缴的武器装备给了一连一大半,发了财的一连战士,蹦着跳着换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