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湖生的伪军,本来就是土匪二流子,他们当兵就是为了吃喝、犯横和发财。好好地在据点里舒服着,却被拉到这里练踢腿,日子又一长,自然受不住这份苦,尤其吃喝上的清汤寡水,嘴里的味一淡,就生出是非来,先是一个两个,后来三五成群,溜出村外,抢劫过路行人,弄到钱财,买酒换肉,吃喝聚赌。
侯本如合编的目的,就是把王定川的水搅浑,把训导队拆散,巴不得赶紧的出事,自然对这些腌臜、杂碎视而不见,对找上门来的被劫的,睁只眼闭只眼地打哈哈。
一天夜里,周季峰巡视完回家,脱下外服,刚要上床,张山本急匆匆地进门来,低低的声音里充满焦虑和惊慌,“周营长,出事了,不好啦,老石和老田,叫我来告诉你,他们那边,出了麻烦……”
灯光下的张山本,面色蜡黄,显然,事情已经坏完了。
“咋啦?”周季峰吃惊地问。老石和老田是宗志成安来的侦察连的人,再小的事情,一出,都是塌天的大事。
张山本仍然喘不匀气,“头几天,严湖生大队的两个小子,在村外抢劫,也摊上那贩鲜鱼的要财不要命,救命声喊得能传十里地。老石和老田去查哨,听见动静就赶了去,把那俩家伙狠狠地揍一顿,还把被抢的人,连牵的那头驴,加鱼筐,一并送回了家。”
周季峰没听出里面有什么不妥,就睁大眼睛静静地听。
张山本见周季峰没明白,更着急,“这边,严湖生,听那两小子添油加醋的一学啦,恼了,本来,严湖生就对咱们有成见,这更认为是咱们找茬,欺负他,吵到侯本如那里,要他给个公道。侯本如呢,把劫道的两小子,还有老石和老田,叫到他那里问缘由,当着严湖生的面,把那俩小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们他娘的连兔子还不如,朝腚踢了他们两脚,给严湖生一个大侮脸。”
周季峰仍旧一脸的迷惑,“这是好事呀!你还急什么?”
“坏就坏在这好事上,”张山本急得跺脚,“第二天,侯本如就又把老田和老石,分别叫到他那里,横竖盘问,他们是哪里人?什么时候来的湖西?什么时候当的排长?和您和我,怎么认识的?细得就像过筛子。”
周季峰马上领悟,“这说明,侯本如怀疑上他俩了,他们可都是刚来不久的八路军,对这里的情况,不是多熟悉,一问准出漏子。”
张山本更加着急,“就是呀,会不会游泳,往水里一推,不就知道啦?姓侯的想验他俩,不是难事。”
周季峰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知道。尤其要命的是,国共合作开始时,侯本如被韩复渠派到八路军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军事观察员,非常了解八路军的爱民意识,侯本如一定从老石、老田的作派和行为上,看出了破绽,他俩,这是大意失荆州呀。”
老石和老田分别叫作石首峰、田光湖,是宗志成派进来的侦察班长、排长,他们自然和伪军无赖二混子截然不一样。人,最难藏的是惯性是意识,时间一长,不可能不露出。
张山本点点头,“周营长想的对,天傍黑的时候,我碰上侯本如的副官鲁官军了,他向我说,侯本如来这里没多久,就对老石他俩怀疑了,一是他们的口音是外地的,再看他们不赌不嫖,那么爱护老百姓,就怀疑是八路军的暗探,已经叫王定川、辛国暗中监视了,今儿下午,王定川和辛国两个人,撇开咱队的大小干部,逐个询问当兵的,估计现在,他们已经摸脚了。”说着话,张山本的脑门上沁出了汗珠子,“咱八路军派过来的人,怕是被剔出来了,这一下,可是怎么办呀,弄不好,将要遭受大损失。”
周季峰沉思了一会儿,“这样说,王定川他们,今晚上,一定得开会,明天一早就得有行动。”
周季峰在房间里转开了圈,边走边思语,“得想个快速解决的法子,要不然,就坏大事了,这天大的责任,不是你我能担得起的。”
张山本两条腿禁不住打起颤,话说得更结巴,“刚才,我和老石、老田商量了,他们也感得环境很危险,是不是请示家里,先让他们撤回去?”
周季峰不语,继续在屋里渡着步子。
张山本眼睛,紧随着周季峰的身子转,“营长,三十六计,走为上呀,走了走了,一走百了,只要走了,他们就在咱这张纸上,着不上黑墨了。”
周季峰慢慢坐在椅子上,拿起烟袋锅,慢慢挖一锅烟末,慢慢点上火,慢慢吸着……
张山本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瞅着周季峰不敢发一言。
“嘭…嘭嘭”,良久,周季峰把吸完的烟灰,磕在痰盂里,嚯地站起来,“山本,你现在回去,告诉老石和老田,我完全同意你们的意见,情况紧急,现在就撤!俗话说,事大事小,一走就了,他侯本如再疑心,找不到空缝也难下蛆。只是——,咱得讲究个撤法,一来免于连累你和更多的人;二来保住宗科长交给咱的计划,这才是大事。”
张山本是个谨慎的人,急忙问,“啥法子?要不要先和家里通下气?”
“不用啦,也来不及了,情况急,咱先办着......”周季峰说着话,马上意思到,这话,没把自己的意思讲清楚,于是说的更慢,更具体,“我是说,跟家里汇报,来去最少得一天一夜,实在来不及了,你说呢?”
张山本先摇头,然后慢慢点头,“是这样的,你是党支部书记,情况紧急,应该立即决断,这也是宗科长交代的。”
“那,咱这样……”周季峰在张山本耳朵边嘀咕一番。
张山本不住点头,他的脸色,渐渐好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