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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闻声儿抬头看，大烟馆的高门台上，站着一个壮汉，在向叶桂青招呼。
壮汉穿一身黑色的丝绸衣裤，大分头，呲着四颗大金牙，一手掐着腰，一手摇着纸扇子，那个时候典型的“派儿”。
日本人占金城，没带来别的繁荣，大烟馆、妓院，到处都是。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要到大烟馆、妓院里逛逛。
“吆喝！肖章大哥？您是哪股风吹到这里的呀？这大白天的，站在这儿溜达啥哩？没进去抽两口？” 叶桂清站下，满脸疑惑，大感意外。
“如今儿呀，桂青兄弟可是阔起来了，连肖章大哥都瞧不上一眼了。”那人一面说着，一面晃着脑袋往前走，小背头一闪一闪的，一副踌躇满志、洋洋自得的样子。
“哪里哪里，你是师哥，高我两届，想敬还没机会，找不到师哥的面儿呢。师哥呀，咱在济宁上学的那阵子，可是跟着你没少喊了打倒孔家店的口号，上台演《子见南子》的文明戏，你男把女装，演得真像一个大闺女哩。”
“哈？大闺女？哈哈，南子不是大闺女，是小媳妇，是卫灵公的夫人，宋国人，生得十分俏丽，富有风情。很多人追捧过她呢！”
“看看，还是师哥知道的多，这些老师教的呀，咱呀，早就着烧酒跑到哇爪国里去了，哈哈。”
叶桂青打着哈哈，只想的就是撤。
那“大背头”刚吸足了大烟儿，精神头正旺，叶桂青这样的话架子，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去，“贤弟呀，这样那样的事儿，都是过去的事了，跟着老师搞啥新文化运动，年少无知，瞎折腾。哥现在凫在旺水里，跟皇军干了，前途大大的，钞票大大的，吸点喝点的，小事儿一桩。”那烟鬼汉子洋洋得意，敞开怀的敞亮。
“呦，哥场面。”叶桂青恭维着虚话，拱拱手，转身就要走。
“背头”硬是不醒事儿，“那当然！日本的烟枪，英国的面儿，两大国在外面，飞机大炮的没命地掐，可在这里，在湖西，合着心地伺候咱。”壮汉硬是挡着叶桂青的路。
因为刚抽了大烟，精神头儿倍好，声音也格外嘹亮，边下台阶，边亮着嗓儿，摇头晃脑，一付铆足劲儿要和叶桂青畅谈的样子，“还是……这位是……啊！”那人，看一眼叶桂青身后的许文宁，禁不住大吃一惊，像被蝎子蜇了似的，大叫一声，停下脚步，直直盯着叶桂青身后的许文宁，惊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叶桂青见状，只得把“背头”介绍给许文宁，“咳，别见怪，这是我仁哥，姓许，忘了跟你介绍了，司令部的文书，咱司令的秘书长，皇协军司令部的大内总管，哦哦，还是皇军宪兵司令部的师爷哩。”
叶桂青说着转过身来，又向许文宁介绍，“大哥，这位是刘先生，我上中学时候的师哥，学习可好啦。”
许文宁上前一步，两手抱拳弓身，“原来是刘先生，失敬，失敬。”许文宁嘴上客客气气，心里却在嘀咕，这人，咋面熟？在哪里见过？紧张搜索着可能的熟人面孔。
“好说好说，你是许先生呀。”壮汉慌张着向许文宁一抱拳，急慌慌转脸向叶桂青，“桂青贤弟，我正有点急事，要找你说道说道呢，走，到里面坐一会？”
叶桂青这会儿最想的是和许文宁回去磕头拜把子，所以急着摆脱这个烟鬼的纠缠，“哎呀，刘哥，改天行不行？我这会儿有事，走不开呀。”
许文宁见那人执意留下叶桂青，知道准是为自己，并且，从他惊慌的神色中感觉到，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从得四狗剩令到一大队传令起，许文宁就觉得事儿不好，四狗剩恨恨而躲闪的眼光，连叶桂青都看出的蹊跷，极其的反常和不正常，他一下午反复揣摩，没觉得一丝泄露和失误，莫不是茬子从这个眼熟的人身上出？
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只要打过交道，一定会认得出。
但是，真没这个人的记忆，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眼熟？与自己怎个关联？
现在正好，摸摸他是谁，葫芦里到底装的是啥药，于是就对叶桂青说，“仁弟，既然刘先生有事找你，你就进去坐一会儿吧，我先去司令部，向司令交差，然后，在办公室里等你。”说完，向叶桂青使个眼色，就转身一个人往司令部走去了。
叶桂青明白许文宁话的意思，没有再推辞，就和壮汉抱搂着胳膊，热热乎乎，胡吹海侃地进了大烟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