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吹着白纱窗帘,白纱窗帘里像藏了小鬼,一动一动的,前后上下左右的摆,还有墙上挂的自鸣钟,一格一格的走,也像无常催他俩快上路,赶上阎王殿里吃午饭。
这样恐怖的氛围里,四狗剩可不敢造次,只是一下一下地轻轻地拍着菅原的后背。
渐渐地,四狗剩感觉到菅原的后背热了,挺了,有劲了。
菅原的身子一动,一扭,就像冻僵的蛇,要“活”了。
四狗剩赶快收回来眼色,回头看菅原。
菅原的眼珠正好盯在他的母猪眼睛上。
四狗剩从菅原的眼神里,看出来光,看出了劲。
——她,从魔怔里走出,从梦游里,爬回来了。
菅原动动身子,长长的睫毛,对着他忽闪忽闪地闪,勉强的笑,“哥,你说,要是美国人的飞机,把那么多的炸弹,投到咱金城,投到你皇协军司令部里,你,怎么办?!”
四狗剩从菅原的眼神里,分明地看出来,她不是在问他怎么办,而是要他怎么办!
——这可是大事,要是没摸清她的思路,要是回答不好了,她可要狗急跳墙的杀人哩。
人在要死的时候,最想做的,就是拉一个垫背的,尤其她菅原,最想拉的就是和她已经融了身子的四狗剩。
别看他们已经融了身子,也已经枕头前面发尽了千般愿,但,那是嘴上,不是心里,四狗剩心里想的是和她生同床,绝不愿意死同坟,尤其不愿意同时活着进坟头子。
四狗剩的瞎话,来的也快,马上的一挺身子,“我就是蒛根苇棒子,我就是用竹竿子,也要把那个什么‘堡垒’的会下蛋的飞机捣下来,决不能让它把炸弹,炸到咱金城,炸到咱湖西!”四狗剩晃晃身子,把手举到头顶上,目光炯炯,“有我在,绝对的不让太君您,再挨那什么炸弹的轰炸!”
菅原噗呲一下笑了,跟着小嘴儿显出一抿艳红,羞涩地用粉拳打他的肩膀,而后的嗔怪,“你呀,不知道的,那飞机,象山一样的大,你的苇子,你的竹竿子,是捣不下来的。”
四狗剩当然不死憨,他用苇棒子捣飞机,那是装憨,逗她笑的,见菅原笑了,知道她高兴了,活过来了,不会用手枪打发他到阎王殿的食堂吃饭了,就夸张的再往鼻子上搽白粉的装小丑,“那,怎么办?”
菅原收住笑,直起来身子,眼睛往窗子外面看。
窗子外面,是远到天边的微山湖的湛蓝的水,还有翻飞的水鸟,点点的白帆。
菅原看着窗子外面美丽的景色,渐渐地凝下脸,“那飞机,苇棒子,捣不下来的,要让那飞机下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买高射炮,从地上,用高射炮,把它从天上打下来,不让她从天上倒炸弹。”
四狗剩没觉得被下套,赶紧地问,“那?这样的高射炮,赶紧地让济宁总部,给咱们呀!”他也着急了,这样的能打飞机的高射炮,赶紧地给金城。
菅原笑脉脉的俊样子看着傻傻的他,“那高射炮,济宁总部是没有的,我们要买,要用黄金,用银元去买。”
“啊?”四狗剩一下子惊讶了,突然觉得脖颈子凉飕飕的有点紧,像被毒蛇绕上,有被绳套儿套进的感觉。
菅原却沉下来脸,“你现在,马上的发布命令,让湖西的,所有的人家,都把黄金,银元,袁大头,统统地交出来,再到城门口,城镇口,设下检查站,每个过往的人,都要掰开嘴巴检查,看看谁戴金牙,还要看手指头,谁谁戴了金戒指,银镏子,不管是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统统地拔下来,谁要不听,就地枪毙!”
四狗剩一挺腰身,高声回答,“是!在下立即布置,征收来的,一律交到湖边别墅里。”说着,四狗剩一歪身子,呲开牙,笑,“只是,咱要那些金牙银镏子的干啥用?那袁大头,皇军已经作废了,咱还是用钱,用票子吧,用银车,拉他一车票子,换大炮,多爽?还直接。”
四狗剩不傻,他知道,要是把湖西的金牙银镏子的也搜刮到菅原这里来,那么,他这湖西皇上,还当个啥?这娘们,一定看到日本人快不行了,想卷铺盖跑,这些金呀银的,不像纸印的钞票,到哪里都是硬通货,都能买下她的活路来。
菅原倏地沉下脸,“怎么?你敢违抗我的命令?!”立刻的杀气腾腾。
四狗剩一阵惊慌,“太君太君,您,误会了,我哪里敢?我只是提个建议,这湖西流行的票子,不也是皇军......您......发行的吗?您发行的,不就用着方便吗?”
菅原不顺着他的话题转,而是一拍凉竹榻,冷冷地笑,“听报告说,你这凉竹榻,可是吴化文军长送给皇军的,因为吴化文不认识皇军,想通过您送……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