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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寂寞的夜晚，宗志成孤独坐在床沿上发呆，昏黄的灯光，将他的面色照的蜡黄，间或的一声叹气，才使得空旷的小屋有点气息。
李晓，突然来了。
好长时间，他没来了。
好长时间，同志们没来了，虽然他们的关系好着呐。
他现在，已经提为副局长了。
李晓一脸的尴尬。
这位传奇的侦查科长心里明白了，那件迟早要发生的事情，今晚上，就要发生了，他本来想喊一声李局长，算作公事公办的开场白，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只是坐在床沿上，不语。宗志成知道，眼前的李晓副局长，心里也是尴尬、痛苦的，只是没办法，无奈来的。
就这样，两个人面对着，沉默了好一会。
李晓先轻轻咳一下，算作招呼，开场白，再尴尬地笑一下，“宗科长……哥，他们……他，非指定……要我和你谈话，说我和你走得近，是一条线上的……”
“李副局长，说吧，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宗志成平静地象一潭清水，他已经习惯了各种突发的劫难。
李晓尴尬得无地自容，耷拉脑袋，声小音弱，“局里……主要是……他……认为，你是革命阵营的逃兵，应……应出院……回家，接受人民群众的教育改造。”
“能……不让我回葛家洼老家吗？干什么、去哪里，都行。”宗志成沉思了好一会，哀哀地抬头，“我不想，再叫家里人……难堪，这是我......唯一要求。”
这，简直就是哀求了。
李晓垂下头，“秦……秦局长，就是叫你回原籍，说教育……有针对性，警示有目的性。”
“明白了，唉。”宗志成紧紧棉袄，哆嗦着站起来，“我，现在可以走吗？”就要收拾东西，他什么都明白了。
李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满眼哀怨，“哥，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只是那些享受胜利的人，总认为革命是容易得到的……”犹豫了一会，语气一下子坚定，“宗科长，请你记住，你是一个坚定的共产党员，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也要保守党的秘密，你这几十年，那……可是天大的秘密呀，就像彭处长说的一样，你是党的人，你知道……假如泄露......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害！”
“我会的！”宗志成郑重地点点头，“我会严守秘密。”突地想到了什么，赶紧正色，“李副局长，我们内部有特务匿藏，我们好多秘密，秦福临很快就知道，梁根石也说得很明白，只是贝尔那一斧头来的早几秒，没说出那人的名字。”
“是这样，据测定，公安大院里，不时有敌台发报，只是隐藏很深，发报手法高明，又不能测向，一时确定不了。”李晓挠挠头发，“还有，近期，菅原没了动静，她可没有死，也不会消沉，一定会给我们惹更大麻烦。另外，更反常，城市里的敌特一下子没活动了，而农村，尤其是你家乡一带，封建迷信活动频繁，这不是个好兆头。好了，不说这些了，保重身体，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接你回局的。”
宗志成放下手里的东西，僵在那里，两个眼珠不停的旋转，像是艰难地抉择着什么。
李晓走上前，一把搂住他，两行热泪涌出，“哥，你是党的功臣，人民的功臣呀！唉……都这样了，不说了，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就是扒了这身警服，也要办！”
“没……没有了……”宗志成犹犹豫豫，他想提出见见杨静，但形势这样，不是害杨静吗？
“你……还想和……道个别吗？”李晓猜出来他的心思，“说出名字，我亲自安排，不会出现意外。”李晓竭力弥补内心的愧欠。
宗志成犹豫了好阵子，“杨……静……还好吗？”
“这……”李晓一下子呆住，面露难色，“哥，这……我怕是帮不上忙，本不想告诉你，你提了，我就都说了吧。杨静，前几天，关禁闭了。医院声讨大会上，杨静不......不揭露，还替……喊冤，说什么朝鲜战场的胜利，多亏……这么聪明的人，这不是睁着眼睛说胡话？”
宗志成抬起头，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声，“唉，正直人......傻！”他长长的长长的叹息。
李晓摇摇头，“哥，唉……”
宗志成难过的摇着头，“没心思了，谁也不见了。”
李晓看着伤透了的宗志成，自责到了冰点，这样的大功臣，受到这样的待遇，确实不应该，但是，他，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只好摇头，叹口气，“那好吧，明天，我开车送你。”
宗志成平静下来了，平静地像《二泉印月》那潺潺的琴声，像暴风雨后那弯艳丽的彩虹，“别别，李副局长，那样子，就不是一个受遣的人了，你也会受牵连的。”
“哥，”李晓见他竟然平静了，“你......真的不怪别人？”心里由衷赞叹这侦查老兵的定力。
“怪什么怪？我是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公安民警，服从命令，听指挥。”宗志成说着，恬静的一笑，“回家里，住那三间小门板房里，研究中药，把学过的方子重新拾起来，给乡亲们看个头疼脑热。至于你嫂子，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毕竟她也是从战火硝烟走出来的，我们会心心相通的，然后，照顾好小新，把个孩子拉扯好。”
李晓见宗志成真的平静，才释然，坐下，“哥，你是真党员呀。既然你这样宽大的心胸，那，我就给你说句心里话吧，真实的组织，为你做出了两个决定，供你挑选。”
宗志成的脑袋正木着，没听出李晓话的话音，“不选了，回老家，安神养性，挺好的，我呀，这些年风里雨里的，也该歇歇，带着儿子下湖摸虾，上岸采药，养养身子，再把治疗蛇伤的秘笈传下去。”
李晓笑笑，“哥，秦晓明对你的处理，并不是最后的决定，你居功至伟，上级是明眼的。”他深深知道，战马一匹的宗志成，马厩里拴着安静无事，但一闻到硝烟，就会立刻四蹄腾空，驰骋疆场。
他笑笑，把迷惑着的宗志成往床上让。
待宗志成坐下后，李晓郑重地说，“彭处长，前天晚上，打我电话，让我给你布置任务，你家临近的中心镇，封建活动异常，肯定有国民党特务暗中支持领导，也肯定有菅原的份儿，嫌疑人童发轫，还有等等的受监视的那几个，突然都辞职回家了，不干校长不当官的回农村。尤其是秦局长的夫人，小张老师，行迹和背景极其可疑，她身上总有菅原的影子，前天，死活着的跟局长离了婚，坚决要求到中心镇做夜校扫盲班老师。这些可疑的人，都集中在了中心镇附近村庄，太反常，太悖常理了，肯定有内容，所以，你老家葛家洼那里，又将是另一场特殊的征战，你要利用你的被改造的特殊身份，秘密地潜入侦察，坚决清扫净残渣剩羮。联系人就是我，暗号‘夜来香’。”
“啊？”宗志成站起身，大为惊诧。
李晓极其地郑重，“实话告诉你，本来，彭结晓处长，已经把你暗调到重庆去了，远远地把你保护起来，但是，中心镇起来的问题，不能任其发展，这么说吧，只要菅原在中国一天，我们就要坚决的止住她的罪恶，坚决地把她的罪证找出来，把她绳之以法。这就是上下一致，内外一致的同意秦晓明遣你回原籍的原因，只是，彭处长暗中叮嘱，这回，一定要征求你的同意，你不同意的话，明天凌晨2时，哦，也就是再过七八个小时，由我，秘密，送你到天津，亲交二野办事处。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明天开车送你的真实意思。”
“我……吸颗烟吧。”宗志成额头上渐渐涔出汗珠，浑身颤抖，面色蜡黄，眼光怔怔地盯着房梁。
李晓掏出一盒烟，忙不迭地抽出一只，点着，递到宗志成嘴边。
宗志成慢慢地吸着。
李晓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宗志成眼光收回来，喃喃，“我，回……家！”
李晓眼睛瞪得老大，“哥，你……可要想好，回家的代价......是很大的，比比......比圣多医院还要大。”
宗志成喃喃，“在接下的博弈中，只有我，能贴近……只有我能胜任！”
李晓紧握住宗志成的双手，热泪倏地流出，“哥，我的好战友！你，好民警，好党员。”而后，立正，敬礼，“宗科长，我，以后，不论困难多少，一定配合好、照顾好你，我们一定把菅原抓住，一定给人民长治久安的社会环境！”
宗志成站立，“请转告彭处长，我，也只有我，能抓住这个菅原，老祸害！不把菅原抓住，枉配宗志成这个‘志成’。”
“我一定转告，”李晓猛一擦眼泪，“一定向党转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