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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协军司令部与鬼子宪兵司令部，虽说只隔着一条街，吸半个烟卷功夫就能溜达到，但，小半年了，四狗剩，这个皇协军司令，还是第一次摸这“皇上爷”的门槛。
从羊山土匪窝受“诏安”下来，当守炮楼的瘪三伪军开始，他冲杀砍伐，一路血水，走的虽磕磕碰碰，但好歹爬上司令的位，可狗不啃的星野来湖西，把能耍的全给撸走，他四狗剩算窝囊到湖底了。
不是他不想来宪兵司令部，哪有狗儿不想舔主子脚面子的？他太想到这里来了，只是星野不让来。
不让来的原因，连湖里的小虾都知道，高贵的星野司令，看不起他卑劣的下九流出身。
自古贫富不一溜，日本兴这个。
四狗剩在湖西可以横着竖着走，想干嘛干嘛，他的四狗剩的贱名，也能改成富贵名，只是这杀猪的屠户、杀人的逃犯、又当了土匪的下九流的劣底儿改不了。
就像鬼子星野的罗圈腿，硬是绑上棍的并，也还是罗圈腿，胎里带，没法。
他四狗剩再恶，但在鬼子手心里，也还是条狗。
从微山湖里给星野媳妇开膛后，四狗剩就算定，自己很快就会被招进宪兵司令部，并且会被重用。但是，真正到了这时候，四狗剩还是害怕到浑身打哆嗦。对鬼子，他是打心底的怕呀，这种怕，是从他那奴才骨髓里生出的。
太阳光下，四狗剩硬着头皮在街上走，远远见到宪兵司令部大门，腿儿越发颤抖，心里面的鼓打得更响。
七天前，星野从战场被直接抬到湖边上，明晃晃的太阳光底下，媳妇被开膛横在船头的惨模样，将他一下子气晕死过去。
要是星野知道是他作下的，还不掐盖喝了他？
四狗剩硬着头皮，像跟人私奔又回门的小媳妇样的，踅进了宪兵司令部的大门。
四狗剩仰头看看院子里的天，瓦蓝瓦蓝的，与外面没啥两样，于是，深吸一口气，稳稳惶惶的心。
他明白的很，要不是清河镇这一仗，八路军打的鬼子惨，要不是王定川的开膛恶毒计，星野不会恼死李连璧，一下子揍他个杀猪嚎，再撸个干净净，他四狗剩现在还坐在凉板凳上，喝微山湖吹来的清凉风哩。
怀揣着兔子的四狗剩，当然知道星野为什么让他从冷板凳上站起来。
星野这半年，被八路军打成了光腚猴，而上面要粮要钱的命令雪片来，他鬼子这会儿，实在没咒念了，才捏着鼻子，忍着恶心的启用他。
所以，他只是来干活的，干不好，准被一脚踹，准得死啦死啦的。
但是，孙悟空从五指山下爬出来，才有可能最后讨得斗战胜佛，能从冷板凳上站起来，就有可能当上湖西王。
瘟鸡一样的四狗剩，就这样东想西想瞎想着的走，突然，一个黑影挡住了他的路，赶紧抬起头来看，是一个竖起来身子猪一般高的鬼子，赶紧站住脚，弓下腰，把自己硬往猪圈里拱。
猪一般高的鬼子，像庙里的泥胎小鬼，黑着脸，握着指挥刀，往西侧的路径一指：“你的，这边的干活！”
四狗剩知道鬼子都是没煮熟的芋头，说话半语子，这鬼子的意思是叫他往西侧的邪路上走。
于是赶紧鞠躬，再侧着身子往所指的方向走。
西侧的拐弯处，有个凉亭，凉亭的石柱子上，绑着一个没头的死尸，那血，顺着死尸的脚趾头，正脉脉地四处流。
四狗剩一怔，打个寒噤，正要身子发麻时候，远处的屋子里，猛一声刺刀刺胸的嚎叫传来，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瘆人的响。那是人死前蹬腿翻滚的挣扎声。
四狗剩跌坐在地上，他知道星野有每天杀人的嗜好。
莫非？他被叫来，是......
星野可是从菲律宾战败来的，要不是爬树快，就被鳄鱼给嚼了，两下一凑，早成了武疯子，啥腌臜事都做得出。
四狗剩虽万恶，暴徒，但那是杀别人，轮到自己也会屙裤子，正要爬起身逃命时候，领窝子被一下子揪起来，那拿刀的鬼子，拎小鸡似的提着他，径往那惨叫的屋子方向走。
“噗呲”，四狗剩裤裆里窜出绿屎来。
这是鬼子要杀他的节奏呀，“救命呀救命呀”，没人腔的喊，两腿拖拉着被往鬼门关上拎，“太君呀，咱可没做过得罪皇军的事儿呀，饶命呀......”
那鬼子，聋子，啥也没听见，只是揪着他往前走。
屋子里，四狗剩没人腔的呼救声，把星野的目光引过去。
星野，光着膀子，乌鱼一样黑的后背，冒着腾腾的热气，正拄着指挥刀，咴咴地粗喘。
那刀刃，滴着鲜红的血。
脚下，卷曲着一个中国人，泥鳅般，两条腿倒蹬着最后的气儿。
这会儿，星野心里特敞亮，刚才的一刀，直接扎进了心脏里，既没碰上肋骨，像上次把刀尖捅弯，也没有上上次那样捅偏到腹腔，补了六七刀才毙命，惹得其他鬼子笑。
星野越过窗棂看外面，鬼子小鸡一样的提溜着四狗剩走，心里更快意，这个杀猪的土匪，就得给他个脸儿看，就得给他个响儿听，就得把他先震住。
只有震服了，才不敢学李连璧长坏心眼的坑皇军。
星野心里确实看不起四狗剩。只是自己黔驴技穷，日薄西山了才走这一步。
从南下菲律宾作战到现在，他星野走的全是下坡道。
在缅甸野人坡，被盟军打得屁滚尿流；退在菲律宾小岛上，要不是被尿憋醒，能慌张爬上槟榔树，就让鳄鱼嚼个死；从鳄鱼嘴巴子里爬出来好歹坐上船，中间在黄海，军舰被炸沉，差点喂了黄鱼群，又被厄运牵引，来到湖西当上宪兵司令，半年了，鼻子处处碰上灰，成了一只耳，媳妇也被开了膛......
现在，万般无奈，只能搬出他这个下九流的四狗剩。
一说四狗剩，星野就觉得自己是被鳄鱼嚼剩的，就觉得自己与这个狗不嚼的是同类，所以，打心里腻烦。
星野把刀交给手下，接来毛巾，擦擦手上的血，继续看窗外。
从清河镇战败回来，他越发确知，这个被提溜来的“小鸡”，可是一身好本事，前任的渡边司令，要不是这个土匪头儿托着，早被八路军灭个净了。
这半年来，湖西皇军六七百，被他先后光荣地送进了骨灰盒和医院，眼下，只有启用这龟孙子，让他带着伪军去杀八路军，去征粮抢钱，完成越发难完成的任务，保住他的司令位置。
既然无奈地用，星野也就想好了对策。因为这半年里，他可是的知道，卖国求荣的伪军汉奸，都是打爹骂娘的坏熊，吃里扒外，只顾自己，绝没有好东西。
——怎么防四狗剩？
星野打仗是吃货，耍人却有坏心眼。对四狗剩，他使的法子是放鱼鹰，既让四狗剩死干活，又不让他谋私利，更不能爬到自己的头上来。所以，他的算盘是，让四狗剩把上面催命鬼儿要的粮财抢过来，等脖子上的绳扣松了，缓过气了后，找机会，寻理由，点了他，这事儿，算完了。
这招叫“狡兔尽、走狗烹”，黑小子明白鱼鹰脖子上拴个圈是为嘛。
见四狗剩被提溜来，星野高兴了：“去，请菅原小姐，到我办公室。”星野对着手下又交代，“当文书的干活！”
媳妇被开膛死在船上后，星野胆儿麻了，乘着菅原师团长战死、菅原一下子慌乱，把菅原摁倒强奸了，新媳妇的俊美和单纯，一下子顶了原配的缺。
手下却不动身，嘴里面啰嗦：“菅原小姐......刚才您杀人......吓着了，身子不舒服，回卧室休息的干活。”
星野立马的瞪眼，恶声恶气：“知道你是菅原小姐的保镖，也更知道你是大日本皇军的干活，执行命令，请菅原小姐，到我办公室！”清河镇一仗，星野断定菅原师团的兵是吃货，尤其把菅原压到身下后，他再不怯菅原了。
“是是是。”手下懦懦，他原是菅原师团长的副官，是菅原师团长特意留下来保护、照料菅原小姐的，但是，现在，菅原师团长已经玉碎了，留下的兵在清河镇战败了，菅原小姐没啥依靠了，在这里，只能顺着这个黑蛋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