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狗剩跌跌撞撞跑到了湖边别墅。
这一次,真顺,没见秦福林站岗,把门的竟也没挡他,让他一溜烟儿的进去门。
还有更顺的,湖边别墅里,大门里,小门外,屋里头,没碰上一个鬼头鬼脑的野男人。
整个别墅,就像得了瘟疫人死净的寂静。
四狗剩害怕得浑身打哆嗦,那还疑虑这是啥原因?只顾着伸头往里钻。
正堂里,刺眼的日头,从落地大窗子里进入来,那样的柔,温温地铺在铺着木地板的地面上,还有从窗子里吹进来的风,也柔柔,凉凉的,将四狗剩满脑门上汗珠,一下子消个干净。
四狗剩走进屋,才觉到安生,惶恐的心,才略略地放下。
现在的四狗剩,满眼里没一个好人了,全都向他射暗箭,全是撕咬他的血盆大口。
只有刚才打电话要他钱的菅原,救他命,是好人。
四狗剩满是感激的眼神四下里看。
堂屋里的尽头,宽大的凉竹榻上,一身白色裙装的菅原,两手抱着膝盖,身子卷曲着,将头埋在两腿之间,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
像一台雕塑。
身上披的鲁锦,也一任从肩膀上斜下来。
这鲁锦,可是好东西,是湖西特有的稀罕物。
湖西的女人,用多绒的棉花,纺成线,再用织布机,一梭子一梭子织成的,柔和,暖和,不凉手。
四狗剩见菅原这样的沮丧,就没敢吱声,从搬进这湖边别墅里住开始,菅原就时不时的发呆,消沉,再不像之前那样自信,嚣张,那样伶牙俐齿,那样揭盖吸血,张口嚼人。
四狗剩也理解,尽管她足智善谋,但是,就不知道哪根筋没搭上,在湖西,凡事与八路军打交道,她就是事事的失败,事事办不成。
静静地屋子里,菅原像条僵死的蛇,倦在床上,静静地听收音机。
收音机里,果然传来的是国民党的电台。
四狗剩很是腻烦国民党的电台,他和国民党有仇,不爱听,尤其国民党电台里面的女人,拉着绵绵的长音,说的全是让四狗剩伤脑筋的吓死人的话,什么什么打死了多少的日本鬼子,哪里哪里的失地收复了,谁谁谁弃暗投明了,还有哪个哪个的汉奸被打死......全是令他心惊肉跳的话。
可是,菅原愿意听,真不知道她这个真鬼子,犯了啥样子的神经病,发了哪家子的羊角风。
当然的,菅原还振振有词的反驳他,说是多听听国民党的电台,能知己知彼,能百战百胜。
只是,菅原,坚决地阻止他四狗剩听,说是怕他中毒,还命令皇协军司令部里不能有收音机。
四狗剩怯怯站一会儿,听得出来,收音机里在广播新闻:
......美国、英国、苏联,三国首脑,在雅尔塔,举行了历史性会议。会议就远东问题,达成了协议,苏联承诺,在欧洲战争结束后两三个月内,参加对日作战......
渐渐地,四狗剩忘记了自己的害怕和在这里寻找心的温暖,苏联这样的承诺,就是说,他们要从北边向日本开战了。
苏联从北边,远征军从南边,美国从海上,八路军和国民党从中间......这样一来,日本就处在了重重包围中,本来就难以为继的他们,很快就要完蛋了。
日本人完蛋,他当然也完蛋。
所以,菅原这样沮丧,这样缩倦在凉竹榻上久久不动。她很快就要跟着日本这个国家完了。
这世上,不管日本本土还是中国,再也没她的立锥之地了,世界之大,再宽厚,没她什么事了。
想想她菅原的可怜,四狗剩心里一阵难过。
要是星野这样,四狗剩心里准是一阵乐呵呵。
菅原是媳妇,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嘛。他是菅原的男人,不管是怎样的男人,事实上她就是自己的媳妇,自己就是她菅原的男人, 所以,养活菅原,是顺理成章的事。
再说了,人家刚才还救了自己一命,要不然,现在,那个躺在地上,已经僵硬了身子的狼狗,就是自己了。
四狗剩这样想着,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拾起来鲁锦披巾,轻轻搭在菅原瘦俏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