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雅把英院长小心地扶坐在椅子上,再给她倒一杯开水,让她先喝下,稳住她的精神,等她稳定了,才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她要借鲁尔德事件,好好清洗这个鱼龙混杂的医院,通过英院长的手,稳定住圣多医院,也是自己最后的诺亚方舟。
菅原已经明确知道了兖州公安局早把触角伸进了医院,不然,一个一眼就看穿的捉奸小把戏,把整个医院搞得地动山摇?而稳定圣多医院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要用蒋介石“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的理念,尽快斩断祸根,把这里匝成密不透风的铁桶,不让一只苍蝇,不,一枚有害细菌侵入,保证自己的活路,没有轰然倒塌的时间表。
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是她算计的强项,不然的话,一个个的四狗剩,星野,二丫头,王定川,等等等等的他们和她们,都走在了她的前面了。
赵舒雅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英院长。
英院长已经喘匀乎气,稳住了神,脸色不多么苍白,也不那么恶心、难看了。
赵舒雅知道,英院长已经心智回归,能听进去她的话,能琢磨她话的意思了。刚才吓着她的话是教训,应该要记住,往后给她说话,掂量些。
赵舒雅打完了腹稿,“英院长,你不觉得鲁尔德被公安抓,太过于机巧了吗?”单刀直入,她要把住主题。
英院长果然听从,点点头,长叹一气,“是呀,鲁尔德来我们圣多医院,极其秘密,外人,尤其是他们公安局,是不可能知道的,即使他们风闻言事,发现了线索,从火车站用显微镜把他的脚印一直放大到我们大门口,他们也不会找到幽桂园的,可是,客观上,他们那么准确的找来了,还被当了奸夫,被一群莽汉抓住,犯了没有任何理由解救的刑法。”说完,摊开两手,做了个美国人的无奈的动作。
赵舒雅静静地坐着,看她把自家的破烂晒在阳光下。
英院长摊开两手,再做个美国人特有的撇嘴的动作,“这一切,就像好莱坞的电影,太机巧了,这样的机巧,只会存在于电影里,不会存在于社会现实里。”
英院长说着话,见赵舒雅听得入心,下意识认为美国人特有动作就是好,于是更尽兴表演,两手再一摊,双肩膀更一抖,特大号嘴巴子再一咧一撇,“可结果,恰恰发生在社会的现实里,我真的无法相信,我到现在还认为,这是一个在电影院里做的恶梦。”
赵舒雅看着英院长美国式的夸张的恐惧动作,心里的反感又涌上来,禁不住眯上眼,下意识掩一掩自己的领口,她要在这个快要崩溃的老女人面前,保持住自己东方文化特有的睿智、华贵和矜持,让她好好地佩服自己,俯首自己。
她甚至有点报仇的快意了。哼,这个美国女人,这个美国来的女医生,当年来中国就是抗击我们日本的。
假如他们美国不参战,假如他们美国强大的海军不摧毁世界上最强大的日本海军,假如他们美国强大的空军不摧毁最强大的日本空军,不把那些该死的炸弹扔到日本本土,她现在,还是富士山上的樱花,那样富足、浪漫和绚丽,还在大学校园里继续着自己的学业,无忧无虑生活在伊甸园里。
假如他们不扔那两个要命的原子弹,她的天皇,不会下达无条件投降的命令,她还在湖西大平原上继续坐着龙椅子,享尽人间的华贵和权威。
今天,落魄到这一境地,全是你们美国佬干的坏事儿,你们应该,一定的应该,遭此劫难。
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的蓝眼珠子,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发尽了洋财,飘飘然的不知道一把手只有五根手指头,千里老远的毁灭我的家园,占领我的国家,使我有家难回,缥缈他乡。
即使我在这样肮脏、狭小的圣多医院里,你们还赶尽杀绝,在朝鲜的仁川登陆,把北朝鲜打成个破烂,还妄想着占领全朝鲜,把朝鲜当跳板,继续把战火烧到鸭绿江,烧到中国的东北,使得中国的新政权百倍警惕,把他们的虎狼之师,集中在了鸭绿江边,他们的惯战之师,一定会在某一个月黑风高夜,一眨眼睛地飞过去,同你们美国人决一胜负。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东方文化的哲理。
你说你们这些吃饱撑的美国人,千里老远老招惹中国干吗?让我也跟着吃瓜捞,把我的活路全挖掉。
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国佬,没跟当年的八路军,现在的解放军交过手,只是井底之蛙地幻想着、偏执着、迷信着自己的武器。
赵舒雅常年和中国打交道,知道这一群追求民族独立的中国人的厉害,他们打仗依靠的不是武器,而是他们独有的思想体系,这个思想体系,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比他们美国的原子弹厉害百倍。
但是,现在,心里面痛恨美国人的赵舒雅,却不得不依靠着美国人,美国人在中国混的难,她菅原在中国活的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