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的嘴巴子,就要运劲,就要对四狗剩的脖颈子下猛口的当口,突然的,一声人的大喝,“滚开!”
野狗正展示技能,给看客更淋漓,猛听见这样不入流的叫喊,一下子迷惑了。
一下子迷惑的野狗,下意识的瞧这是啥声音,嘴巴子自然地一歪,离开了四狗剩的脖子颈。
就这当口,一根木棍凭空里下来,还带着呼啸的凉风。
野狗张着嘴巴子就去迎,那棍子已经猛烈落下来,棍头正击在张开的狗嘴里。
凡事讲平衡,那野狗狗头硬,但是,狗嘴里的零件最软。
不会打的打一阵,会打的打一棍。这一棍,打在了关键处,看样子,这个打狗的人,也是常年的和野狗打交道。
那野狗,随着一声棍响,随着一阵巨疼,嚎叫一声,落下了一排狗牙在地上,而后嚎叫着落荒而逃。
四狗剩赶紧打了一个滚,竟然,从狗嘴里,逃生了。
吉人天相,竟然,从狗嘴里爬出来了。
滚到安全处的四狗剩,脑袋瓜转的快,随着一连声野狗的惨叫,那野狗落荒的逃,倏地感觉到了,自己,从狗牙缝里,得救了,可以不在狗肚子里转世了。
四狗剩一下子瘫在地上,像驴,恢恢地喘着粗气,而后的一甩头,把满头的冷汗珠子甩到四周里,就像野狗从阴沟里钻出来,甩掉身上毛沾着的污水的水珠子。
睁开眼的四狗剩,四下里寻看,是哪个坏熊,把他从狗嘴里救出来了?
一个肮脏的花子,把棍一扔,“噗腾”,跪在了四狗剩的面前,一边很响地磕着头,一边念叨着自己来晚了,让司令受惊吓了,是自己的罪过什么的。
四狗剩眨巴着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花子。
这个要饭的花子,太脏了,太眼生了,在他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下贱的花子。当然了,也可能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只好抬起来眼皮子看四周,来个现场求助。
但是,四周的人,一见四狗剩抬眼皮子瞧自己,马上领会错了意思。这个马上就要进狗嘴,进狗肚子里的杀人魔,现在抬眼凝他们,是想认准了,日后翻小肠,杀他们一个见死不救的罪,于是,就像一块石头扔进茅坑里,苍蝇“轰”地全飞跑,四处里逃散。
四狗剩没了法子,只好把眼光重新投向这个仍在给自己磕头的花子,迷惑着的想,这个花子是不是犯了神经,把自己当成了化身尘间的菩萨,或者吃饱了瞎充能,给瞧热闹的显白自己的高强,再或者,跟野狗有仇?
对啦,他和野狗准有仇。花子和野狗是一类的,有道是,同一类的往往都有仇,抢地上的骨头,有时候花子是抢不过野狗,这一点,他清楚,他跟野狗打过架,经历过,这花子,一定是来泄私愤,向野狗报仇的。
这花子,真他娘的脏,头发乱得像鸡窝,还沾满了草棒子。看来,刚才一定睡在草窝里,被要啃自己的野狗吵醒了,烦了,才打狗的。还有身上的衣裳,一定是从坟岗子扒的,是大是小且不说,单说红裤子,就认定是老女人的。
尤其那胡子,简直就是野猪林,里面白色的虱子,就像野林子里忙着吃草的山羊,随着给自己的磕头,一个个的自由落体,掉在地上,然后被那磕头的额头砸死,花子的额头上,满是了丁星的红点子,红点子上,还有虱子的遗体。
四狗剩到底没认出来这花子是谁。
这时候的四狗剩,已经魂回肚子里,他断定,自己没有给过这花子什么恩德,要饭的一定认错了人,或者侥幸的要饭要了一个饱,消化食儿的耍棍赶巧救了自己,然后将错就错给自己磕头。借势练练磕头的本事,也好要饭的时候,能多讨个窝窝头。
四狗剩欠起来屁股,伸出两只手,把磕头的花子扶起来,然后端看那花子的脸。
那花子的脸,实在不如菅原的脸好看,脏兮兮的满脸花,那牙齿,焦黄,上一排的大门牙,掉俩个,像大开的狗洞,真像刚才被打跑的那狗的嘴巴子,唯不同的,野狗的嘴巴子是想吃他,而这个嘴巴子,可能想从他狗嘴里掏出点什么来。
四狗剩紧随后的当然的想,现在的人,哪有费力气不图点什么的?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所有的人也都是这样的。
四狗剩决定从这狗洞里说起话,“哎,我说,你咋掉的俩门牙?是像刚才的狗一样,嘻嘻,让人给一棍揍的?”
那花子,也害羞,遮丑,赶紧抬手,捂住满是臭气的嘴巴子,嘿嘿的笑,“这门牙呀,以前,镶的金牙,后来要了饭,不是落魄了吗?门牙,就让要债的,硬硬给拔掉拿走了。”
“啊!”四狗剩闻听其言,禁不住暗叫了一声,这个花子,还真不是真花子呢。
四狗剩赶紧再上下打量眼前的花子。这花子,虽然肮脏,一身的腥臭,但是,从眉宇间,从身段上,还真的有点特别的地方哩,“看来,你以前还真的是阔家嘴的哩,”四狗剩站直了身子,两手揉揉发麻了的大腿,来了兴趣,继续了嬉笑,“那后来,咋着的落魄了呢?咋成了这花子,入了丐帮了呢?莫不是想当官想迷了,弄了个帮主当?”
花子听了四狗剩的问话,脸色跟着一暗,长长地叹了一口大气,再跟着摇摇头,“这事,还真跟当官连着的,唉,说来话长呀。去年,麦收前,咱还是湖西的人物,塘口镇上一个官,穿绸子,喝辣酒,敞开怀的四方走,谁知道八路军来了一个什么的‘武装大请客’,被宗志成绑着,拉到湖东大山里,受了一个月的罪,要不是表现积极,也像朱友焕一样,被刀了,唉。”
“哦,知道了。”四狗剩大悟,那是渡边司令的时候,因为麦收前要征粮,把湖西的麦子送到日本国里抗饥荒。可是,八路军不让呀,不知道谁出的主意,临到动镰时候,来了一个‘武装大请客’,把满湖西的村长乡长的,一夜间全叼了走,关在大山窝里,硬硬一个月,使得他四狗剩,也跟着受窝憋,挨了渡边好多耳光和责骂,害得他被撵下乡,挨家挨户的抢粮食,自然没抢几粒来,倒把皇协军让八路军给灭了不老少,到最后,渡边滚了蛋,他也因此坐了冷板凳。
花子继续述说自己天大的不幸,“我呀,从八路大山里一回家里来,连累带吓,大病了一场,好歹的病好了,复原了,到塘口镇的保公所里上班,却被人拿大棍往外揍,才知道,早被您四爷给除了名,最后沦落到这一步。”
四狗剩惊讶,“咦嗬,你还有前身子?总不会是牛魔王变来的吧?就你这熊样,能当红孩儿的爹?”
花子被奚落地咧嘴,“我还是孙猴子变的哩,四爷,就别耻笑咱了。”花子沮丧得低下头,“当此这样子,咱就成了街上的二流子。这社会上,二流子就是癞皮狗,又有过去的底垫着,在街上,谁见了都踢一脚,骂几句,时间再一长,三个媳妇,跑的跑,拐的拐,剩下的一个,明达明地给咱戴上十八顶绿帽子,家产自然的光了一个光,这不,就成了要饭的花子,整天的和野狗打转转了,刚才那野狗,也咬过咱的脚趾头,流了好几个月的脓,现在才算好。”
四狗剩知道了这花子恩人的遭遇,是自己排除异己时候造的孽。当然了,这时候的他,已经忘了刚才差点进狗牙的慌,现在没事了,没事了再念打狗的的恩,那不是迂腐?他这样经过风浪的高级人,要是雨过天晴后,还念雨伞的情,那不惹人笑话了?所以,庆灾乐祸来了,“人家都说,船烂桥头三千钉,你混得再不济,也还有薄地两亩吧?咋混到野狗的队伍,进了丐帮呢?”
花子听了问话,倏地瞪大眼珠子,那眼珠子上满是眼屎,眼珠子一瞪,一下子把眼屎的连线给齐刷刷地瞪断了,“司令,看你这话问的?嘛意思?咱再混得瘪,也得冻死迎风站,饿死打饱嗝呀,哪能和泥腿子挤一块,让咱面朝黄土背朝天,夏天晒死,冬天冻死的伺候那几亩盐碱地?种地是咱爷们干的活?”说着说着慷慨激昂了,好像他有天大的理儿。
四狗剩反倒被训住了,话说的喃喃,“那……既然……啊……也确实......是这么一回儿事……”
四狗剩四处里找词儿说着话,转身,就要“撒扬娜拉”。
对这样迂腐的花子和无赖,他到这儿,就已经算给他天大的面子了,剩下的就是抬腚走人,继续寻找他的可能的兵,剿八路,完成菅原交的任务,今后的活路打地桩。
既然老天不让他进狗肚子,那么,老天一定安排好他今后的路。四狗剩唉声叹着气,在心里哀哀地想,打八路,剿公安队,这几年一路走下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这样伤脑仁的活着,还真不如刚才被野狗咬死,进狗肚子里暖和去,最起码,安生,不用为活路上油锅的煎熬,不用为下顿饭怎么吃烦扰,暖和和,踏实实,一觉睡到野狗把他变成狗屎拉出来。
要饭的花子却一把拽住他,“司令,你咋走了呢?你还没说咱的事呢?”
四狗剩正烦花子坏了他进狗肚子的好事哩,见他纠缠,倏地瞪起母猪眼,“咱……咱啥事?咱之间能有什么事?”四狗剩最烦讹他的人,他认定了,这个花子要讹他什么了。
哼,想讹我?我还不知道多么的想讹人呢。
花子没看出来四狗剩母猪眼里的内容,急切地说,“司令,咱是没有什么事,您撸了咱的官位,咱也不责怪您,咱只想借您老人家的手,报我冲天大仇,解我冲天大恨,此仇不报,死不瞑目!”花子牙咬的吱吱响。
四狗剩更误解了,这花子果然没按好心,假装着打狗,想蹬我的梯子报他的仇。还真是这世上没好人,都想沾光讹四两。一摆袖子,恶狠狠地瞪他,“我有公事去处理,往后要饭,到司令部里,给你个白面馒头。”
花子一下子急了,赶紧拱手,“四爷,您老人家误会了,我说的借您老人家的手,不是借您老人家的手,不是要您的馒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