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樱花”浴池里,王定川、辛国泡完了澡,躺在矮床上,闭着眼,享受着日本女伺的按摩服务。
“樱花”浴池是金城最体面的浴池,能抽白面、推牌九、喝花酒,还能嫖宿。
良久,泡软了筋骨的王定川睁开眼,坐了起来。
两个日本女伺知趣,倒满茶后,两手扶膝,弓着腰,低着头,诺诺地退出门外,再转身,把房门轻轻关上。
“四狗剩的那番话,听出嘛味?”王定川见日本女人退出去了,才安详,重新躺倒,闭着眼,掏着耳朵,没头没尾的漫不经心。其实,他内心里恨透了这个马仔,之所以没掐死他,是他军统的城府和可用。
辛国立即明白,王定川指的是下午四狗剩召集开会的事。会上扯的,都是怎么发展杆子会红枪会。
在先办训导队上,他们意见全一致,所有的分歧,是怎么掌握这个训导队。谁都知道,这个训导队就是国民党的“黄埔”,谁掌握了,今后谁就是湖西王,谁就是这三四万队伍的总当家。
小犹大一下子坐起来,“嘛味?过河拆桥!他要把咱们凉一边去,越过咱的梯子,单热乎李文德那些土鳖王八蛋。这些土鳖子,有钱有人,一方诸侯,说了就算!”边说着边接过棉棒,小心翼翼地帮着王定川掏耳朵眼,“亏得王先生高明,会上没把周季峰亮出来,咱多少还有点抓手。”
小子这是耍完王定川后的小聪明。
王定川多明白?“这杀猪的,啥时候把咱往眼皮里夹?都是拿咱当砖头,砸人的时候,才想到咱。”说着话,端起茶碗,吹吹茶水上飘着的茉莉花,喝一口。
菅原扩人屯粮这么高抬自己,戴笠许东许西这么信任自己,自己已经成了国军总司令,封疆大吏省主席,所以,胸有海深地使唤任何人。
辛国哪知道这些,马上帮王定川数卖自己的钱,一下子气愤,“他操咱,咱也操他!”一扔棉棒,“咱把训导队拉起来,训好后,派到各个杆子会当教官,当队长,把湖西掌控咱手里,到那时,他一个杀猪的,哼,趁早叫猪鬼拉到阴间地府去!”他已经是菅原的近臣,这个掌控,他独份。
王定川在菅原那里不是个儿,但在辛国这里,可是大将军,故意忘了菅原告诉他的那些辛国出卖他的话,装出亲兄弟的亲哥哥, “四狗剩现在呀,谁都怀疑,对咱‘国’字号的更是疑心,稍出点叉子,绝不会手软。再说,墙打百板还透风,何况拉队伍?一旦露出去,可就麻烦了。毕竟,这湖西,还是他的天下。”说着话,扯一条毛巾裹身上。
他清楚四狗剩在会上的做派,这也是他的主意,是他与菅原汽艇上定的,四狗剩原盘端出来,显然是菅原私下授意的。想到这里,心里甭提多舒服。他在漩涡中,打哑谜的指挥着一切。而所有人,包括这个吃里扒外的拐子,都认为他是局外人,这事,办的妙,菅原司令,高!
辛国靠过身子来,笑嘻嘻,“主任,这个,在下我想好啦,咱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队伍,名就叫军事训导队。假如四狗剩闻出味来,咱都推到李文德那个嘛不懂的土鳖身上。”
王定川沉着脸,“可四狗剩和李文德,正睡一个被窝里呢,怕是煮熟的鸭子,叫他们抢了去。”
辛国不知就里,认为自己的主意高,越发得意,摇头晃脑起来了,“那好办!干脆,咱,送之与怀,他想什么,咱送什么,让李文德当总训导,那老花迷,我算看出来了,不懂四六,就是把他闺女媳妇卖了,也只会帮咱数钱。”
王定川一听辛国的话,来了兴趣,他要考考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看看是不是菅原小姐,也给他来了个那样的绑架,定个什么城下之盟,“你的这个主意新鲜,说说看?”
辛国哪知道王定川肚里的弯弯绕?花花肠子毫不顾忌地掏出来,“咱呀,就给他个老土鳖,灌些个摸不着边的迷魂汤,让他帮咱遮瞒,就像街西的大歪子,给他三楞子儿娶媳妇,是为自己用方便。再说,他李文德,这个时候,也不一定连胳膊加腿都瘫在四狗剩的怀里边,看他这些天,脸侉的,就像吃了三斤耗子药,说不定他呀,还想蹬着杆子会的梯子,爬得更高哩,越过四狗剩,当湖西王。”
王定川一笑,没言语。
辛国却被他这一笑所鼓励,“嘻嘻,这湖西,真有趣,个个不知死,人人想充能,只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八辈儿祖宗给没给他们修这样的命,嘻嘻,最后呀,一个个地到头来,只能给咱们当枪使。”
王定川冷不丁地插嘴,“拾掇李文德,没啥费事的,关键,咱得拢住周季峰,这才是咱湖西成大事的重头戏,咱现在呀,可是俩肩膀子只扛一个头,使得全是嘴上的功夫。”
辛国马上领会了王定川话音的另一面,他是害怕周季峰越位,于是爽啦啦地说,“咱光叫周季峰训兵,管理上的事,不让他摸边。”话说得脱口而出,干脆利索,显然他在防周季峰上想周全了。
王定川见状,继续考他,“军事上,他周季峰毕竟是行家,可别让他用咱的鸟枪,打了他的兔子。”见自己的计划和辛国说的有出入,感觉菅原和他没一腿。
辛国牙一呲,嘴一撇,满眼里的不屑,“他?武夫一个,除了带兵,嘛不懂,单我一个,拾掇得他利利索索。”一下子露出了心机。他当然明白,抓住了周季峰,就等于抓住了杆子兵,抓住了重庆,抓住了湖西王的权。所以,他心里早定了主意,周季峰的事,决不让王定川插上手。
辛国的心计,王定川早个清清楚楚,转过身子,一副商量的口气,“你看,这样行不?让他当训练长,找个咱的人,当队长,你当监督长,我当协理长,用委员长训黄埔的法子办,还怕他微山湖的鲤鱼,跳到黄河里去?”
辛国“呼”地坐起身,马上意识到,王定川的那“咱”里,绝没含上他,“咱”的队长,用脚丫子想,也是他的心腹人,这个心腹人,只会听他的指挥,自个的监督长,就是孙猴子的弼马温。王定川,老小子,好混帐,粮食还没倒上磨,他就想杀驴了。
于是,赶紧镇静,恍然大悟,深加深地赞同,“好,这法子,周全……不过,训导队里,这样一来,可没他周季峰的人了,如果周季峰觉得自己吃了亏,撩尥了蹶子,咱怕是狗咬了猪水脬,咱,得让他嘴里觉得有糖味,像曹操嘴里的鸡肋,最起码是现在,你说对不,主任?”他的地位低,当然要用低的法子堵死王定川,决不让他的筷子伸进训导队。
看来,王定川也没有好的人选,沉思了好久,“你是说,这队长,得让他的人干?”
辛国一耳朵听出来王定川还没确定“咱”队长,大喜过望,立即跃起来身子,“对对对,让他周季峰的人当队长,让他荐个嘛不懂的,这样,队长,就成了聋子的耳朵了,再加上,您,王主任,协理,还怕他一个丘八,鸭子跑出了圈?”
辛国脑子转得快,这样一来,监督长就得时时在现场了,谁在现场,谁就是老大,这是公理。
哼哼,你小子再灵,有四狗剩拽着,也没分身术,这样,远在满洞的训导队,我就是天了。嘿嘿,一会就给菅原太君报告去,让她多给王定川安排活。
王定川对辛国果然佩服,“老弟想的周全,这样,即使出了事,也有李文德和周季峰俩脑袋顶着,咱光拾干鱼。这样,你明天,叫周季峰到我那里,他个兵痞,直筒子,得灌灌迷魂汤。不,我到他那里,礼贤下士嘛!”
辛国一看王定川上了套,兴高采烈,“大哥想的全,到时候,我也过去,帮腔,倒酒,轮着圈的把那个丘八撩迷糊,让他服服贴贴跟着您主任大哥的指挥棒转。”
王定川看是很认真的替辛国想,良久,才很厚道的说,“人去多了,反倒不好,这样,你明天,还是跟李文德四下里转,多熟悉熟悉那些土地庙里的小鬼,把那些二憨子四傻子,全拢到咱的手,越嘛不懂,咱越拿捏得准,使得放心。”
辛国心里更得意,“行行行,俺听您主任大哥的。”这回,他听的顺心。天赐良机,自己往后咸鱼翻身,指望的可是这些憨熊傻货,要和他们全喝鸡血,拜把子,成仁兄弟,让他们只听自己的话。
在湖西这些年,辛国看得太清楚了,有这些肉身子铺路,一定能坐上湖西王的宝椅子。
王定川觉得布置完了,就躺下身,再向辛国交代,“哎,你再开个屋去,顺手,把那两个日本娘们叫来,她们的手真软和,按捏的真舒服,一会儿,准能睡个好觉。”
辛国内心狂喜,他知道,王定川算是顺着自己意思,定下训导队的计划了,“嘿嘿,主任大哥,那俩,老黄瓜了,咱给大哥叫两个刚出锅的?东京新来的,大学生,嫩口儿。这些大学生来卖淫,说明他们日本呀,快完喽,嘻嘻。”
辛国昧味一笑,手捂着毛巾,弓着腰,颠颠地要离去,快到门口,又转过来,贴近王定川的耳朵眼,小声细秘,“听说,四狗剩,也打上菅原的谱了,要把菅原从星野手里弄过来呢。怪不得人说,日本人,个个都是武大郎的后。”
王定川也淫淫一乐,“他呀,老鼠揣上蒜臼子,按的是打猫的心,抢菅原是假,叫星野戴绿帽子丢人,在湖西抬不起头来是真,显摆自己已经把日本人踩到脚巴丫子下了,他才是真真的湖西王,老弟呀,这杀猪的够狠,咱们顺着他的帆,好好地干咱的活吧。”对这一点,他可以高高地压下晚三秋、小土鳖的辛国了。
辛国也诸葛亮了,“这杀猪的,还真有俩心眼。他呀,也是看出了,日本人快不得势了,提前下手了,俩虎相斗,不死即伤,咱可要好好地拾干鱼喽。”说完,小子,大马虾似的,得得地跑出了屋。
王定川睁开眼望他的后背,渐渐地眉头皱成个大疙瘩。虽然他观察出来了,菅原没有在这瞎子身上使功夫,可是,这小子却认为靠上了菅原这棵大树,瞎折腾起来,也是要毁自己能当上省长,省党部书记的。
得想法子,不能让这拐子在菅原那里瞎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