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湖风也小了许多,净彻辽阔的微山湖,天蓝水绿,水鸟翻飞,一望天边。
宗志成站立船头,长长吸口气,空气凉丝丝地带着甜味儿,这些天的窝憋顿然消除,他一身轻松,感到格外舒畅。
但是,福兮祸跟来,小船掠过芦苇荡,迎头撞上一条三帆大船,船头站着十几个伪军,个个端着长枪。
伪军们的后面,坐着一个熟虾样的瘦猴,马蜂腰,罗圈腿,蜡黄面色,一看就知是个大烟鬼。
大烟鬼儿,大免腰棉裤,皇协军棉袄,头戴一顶日军战斗帽,斜背着大号盒子枪,红缨子就要接到船面上。
王哲侧着身子向宗志成咬耳朵,“他就是水长虫隋常戎,和严湖生一样的,坏种,现在鬼子得了事,看把这帮子龟孙姿嗞的,都不知道姓嘛了。
“哎哎,过来过来!”水长虫捋一把油亮的分头,趾高气扬,向他们招手,右手上的金溜子,闪出清楚的光。
王哲知道躲不过了,站直身子,装出意外的惊喜,“呦,这不是隋财主吗?这冷的天,咋出来转悠?”
家伙一下子恼了,“胡说!咱这是办公务,抓共党八路。”
“噢,呵呵呵,正事正事,您抓您抓,抽空家里喝盅。”王哲倒棹调船头要走。
“哎哎哎,姓王的,”水长虫气急败坏高声吆喝,掏出盒子枪点住王哲,“哪个王八孙子叫你走的?过来过来,小子,现在,咱才是这微山湖里的王,你得乖乖地听咱的!”
“干嘛干嘛?夜里踩尿罐子了不是?”王哲极不情愿的嘟囔着,“不就是有个王八盒子枪吗?往后,再想吃我的野鸭子,你得留点心铁砂子。”一边说着,一边无奈何的表现,只得停住棹,直起身,面向后,“真倒霉,这野鸭子也怕了您老人家了,都躲得远远的,逮不着。”
宗志成转过身来,向后面两条船使了个眼色,再摆摆右手。两船上的人接着明白,暗地里一乐,今儿,野鸭子和伪军,可要双发财哩。
那家伙却不知道死临眼前,让王哲拍得仍然洋洋得意,“下湖,是接八路去吧?现在八路可是长行市,都让司令撵到微山湖底下了,嘿嘿,小子,像咱,得有眼色,千万别给脖子上吃饭的家伙儿较劲儿,说,船上装的啥?可别说是装的老北风呦!”
水长虫见镇住了前面的王哲,一下子知道了自己的斤两,掂着盒子枪,越发得意洋洋。
王哲赶忙装着害怕,迎合着家伙的得意张狂,“哎哎,隋财主,您老人家嘴大吃四方,可是,这通八路的罪名,可不兴随意按的,那可是掉脑袋的事,俺一家老小安分着哩。”
王哲夸张着更认真了,说完话,脚踢踢船舱里的苲草,“看看,看看,捞的苲草,喂鸭子的,您老人家知道的,鸭子吃苲草,下的可都是双黄鸭蛋,俺听说,您可是最爱吃双黄鸭蛋的,赶明儿,俺送一篮子孝敬您老人家。”
“胡说!”水长虫大怒,“别给俺嬉皮笑脸的,撩不完的泖子,耍俺?拿我当龟孙?”水长虫一捋袄袖子,显得了枪把子上的红绸子布,那绸子布迎风展开更红了,“俺的耳朵里又没塞驴毛,老远就听见鸭枪响了,你这老杆子,能吃斋念佛?放着空枪捞苲草?糊弄乌龟王八蛋的吧?”
王哲见谎话被戳穿,无奈地摊摊手,“唉,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呀,”他打野鸭的大名声,连坏种水长虫都听说了,这也是荣幸,接着更拍他的驴蹄子,“隋财主,您可是不知道,今儿呀,手背得很,没打着,只得捞点苲草充数了。”
他可不想鸭子丢到茅坑里,喂这些白眼狼。
家伙儿更像能掐会算的诸葛亮,“还再想糊弄俺?看看这片天,鸭子飞得这么稀,就知道你苲草下面都是鸭子!”
常年厮混在微山湖,坏种真没枉了他的水长虫的名,也坏出了内行哩。
王哲还要说什么,却被宗志成拦住。
王哲马上明白,这是准备好了,就主动地退后一步。
宗志成站在船头上,右手背到后面摇,后面两只船上的八路知道且明白,宗科长定下心,要收拾这帮汉奸二鬼子了,于是把船往前撑,成扇面偎上汉奸的船。
“隋财主,本想打鸭子孝敬您老人家,可今儿手确实潮,没打着几只,怕在您面前露怯,”王哲也会意,边答着话,边悄悄地把船往前撑,“爷们,把鸭子都送给隋财主,让他老人家高高兴兴下壶酒喝。”
“你是谁?俺咋没见过你?”水长虫警惕性倏地提高,倏地倾起来身子,手指头点住宗志成。
宗志成大大咧咧迎上去,“您老人家走南闯北,嘴大吃四方,咋把咱小老百姓装在眼里面?”边说话边环视一周,弯腰抓起两只鸭脖子,就往船上扔。船上的汉奸全都眼望天的接鸭子,借着这空儿,三条船上的汉子,“嗖”一声,全都跃上那大船。
在宗志成他们面前,这些汉奸自然都是吃粮造粪的货儿,大咋小呼的没几声,就被捆的结实扔进船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