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桥头上,出现了八九辆自行车。
自行车上的八九个汉子,头戴圆形草帽,一律的黑布衣衫,斜背着长枪,摇晃着铃铛在快速地骑车。
他们中间,是一个戴墨镜的柞丝凉衫。
宗志成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刘普德。他们在前混得很熟。
见自行车下了木桥,进入包围圈,宗志成猛地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发出行动的信号。
窄窄的小路边,正往筐里装草的民警张湘民,突地一撅腚,正好,撅在最前面的一辆自行车的前轮上,“砰”,那自行车猝不及防,一头歪倒在地上,车上的“黑皮”被摔了个狗抢屎,连着一串跟头,滚到另边壕沟里,滚到割草的汉子的脚底下。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来不及刹车,叠罗汉样,堆成一个人肉坟头,个个摔得爹娘叫唤。
再后面的家伙,没搞清前面咋回事,赶忙刹闸,跳下车子看原因,于是都挤成了团。
八路军要的就是这效果,路边的农民,全都直起腰杆,掏出短枪,向人堆射击,那子弹密的刮风一样,八九个黑皮,转眼变成红衣裳,全都倒腾着两条腿,比赛着抽凉风。
刘普德肩膀受了伤,算最轻,踉跄了两下,爬起身子,就往豆地里跑,却被宗志成撵上,一脚踹倒。
刘普德抬眼一看,认的,正是去年送他上山吃“酒席”的宗志成,眼前一黑,浑身筛了糠,一下子明白,这是朝他来的,慌忙转身,趴在宗志成的脚下,头磕得像捣蒜,鼻涕眼泪加上豆大的汗珠一块流,涂了个满脸花,也忘了体面忘了擦,一个劲儿哀告,“大哥大哥……饶命饶命呀……”
“把枪掏出来!”宗志成大喝一声。
刘普德能有啥办法?像得了赦令,连忙直起身子,右手掏进怀里,拽出一把短枪,是一把狗牌撸子,双手端过头顶,两只眼珠子,“噼哩叭啦”,四处里瞧。
宗志成抓过手枪,掂在手心,“姓刘的,可想到今天?!”
刘普德竟木木地点头,惹得后面的石楞子、张湘民耻笑,石楞子朝他后背狠踢一脚,“呵呵,你就是那个在井边、松下,生的那个日本野种呀,能耐不小,杀我们那么多的人。”再大喝,“站起来,走!”
刘普德只得乖乖地听命令,站起来,起着起着身子,却来了机会,借着俯身,猛起劲向前扑,兔子样窜往大豆地里。
石楞子立马举起了长枪,朝他背后瞄准,就要扣扳机,却被宗志成手一摆,止住。
宗志成向前跨一步,张湘民见状,笑呵呵地从后面喝喊,“刘普德,八路放你一马,跑快点呀!”
还用他喊?这时候的刘普德,奈何桥上,正见一丝光,只恨娘胎里少长一条腿,又听到快跑的令,自然加速,转眼,就要窜进高粱地里了。
宗志成举起手枪,耐心地等在射程边,“啪”,狗牌撸子,一颗子弹,直着线,直钻进刘普德的后脑勺,接着 “啪”,刘普德的脑袋瓜炸成了烂西瓜,“噗”,整个身子摔在高粱地边上,没头的身子,还痉挛着爬,手臂也努力地向前够,终于,攥住了一根高粱秆,轻松地、安心地、吐出来嘴里的最后一口气。
“感谢03!”宗志成朝枪口吹一气,往身后一扔。
石楞子早把上衣口袋摆好了,于是,手枪,在空中,画着优美的弧线,“哦”一声抛物线,直接进了衣袋里,石楞子一装,手一挥,帅帅气气地喊一声,“宗科长发令,撤。”
身边左右的民警,嘻嘻哈哈,紧跟着嘻嘻哈哈的宗志成,嘻嘻哈哈地上了小路,朝那些死尸,扒衣服的扒衣服,摘长枪的摘长枪,而后骑上自行车,晃着铃铛,旋风般,向东边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