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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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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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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搏》连载

第四章

鬼子一路到了新河镇。

新河镇前,一片寂静,没有人影,没有人声,只有阳光照着的光秃秃的杨树和槐树,还有坑坑洼洼的黄土村路。村路上,几只老母鸡不紧不慢地寻着食,一付悠闲和悠然,还有一只狗,柳树下眯着眼儿打盹,突地见它的同类,大群的日本人来,一惊,没敢叫唤,撒丫子往村里跑。

张队长不愧是黄埔军校陆军专科的毕业生,受过战壕、掩体挖掘的专门训练,加上115师能攻善守的老底子,经过一阵子近乎疯狂的改造,清河镇村里村外,竟成了正规理想的防御工事。

街巷四周,挖的是鱼鳞式战壕,相互交连。战壕前方,梅花坑,蒺藜刺,各种各样,花样百出。子母堡,地堡,暗堡,相互支撑,互相支援,弥补单个工事的火力盲区和死角,防御有张有弛,相互照应,相得益彰。

村内沿街,构筑射点、地堡,核心阵地外围,鹿砦多至3层,不仅障碍进攻,更主要的是诱使鬼子的冲锋部队进至鹿砦前沿后,实行突然的火力杀伤。攻击猛时,全部收回,攻击无效或攻击乏力时,一下又反弹回来。

张队长还有了创新,把街道两侧所有房屋,全部改建,打通了墙壁,墙壁全开上隐蔽的射击口,利于和鬼子打巷战。

星野站在村子前,再不敢象过新河那样的傲慢和轻敌了,他确信,八路军跑进村子去,绝不是睡懒觉。

鬼子的队伍停在村子口。

星野拿望远镜向村子瞧了再瞧,虽没瞧出啥名堂,但充分感觉出里面冲天的杀机,踌躇再三,才作出决定,老套路,先布好包围圈,把村子围得铁桶一般死死的,再命令把钢炮安在村口上,把机枪架在硢墙上,步兵展开冲锋的阵列……

星野时间宽裕,待一切准备停当后,下令向村子开炮。

“嗵嗵嗵……轰轰轰……”鬼子炮火齐鸣,村子里的草房着了火,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一会儿,望远镜里就看见一桶桶的水泼向火海。

星野牙一呲,嘿嘿地自个笑了,看来,村里的八路也没啥能耐,你孙悟空再大本事,握在我的手掌里,咋能跳出十万八千里?

“里面有人的干活!”星野收住笑,放下望远镜,转身命令翻译官,“你的,喊里面的人,出来,投降。”

翻译官叫陈长德,鬼子来之前,是济宁第一中学打杂的,鬼子来了后,进了宪兵司令部打杂,耳熏目染,鹦鹉学舌,会了几句“米西米西”,不知是小鬼儿哪根索命绳牵扯,把他拉到湖西来,跟了大鬼子星野当翻译,土生土长的他,当然知道村子里是些什么人,一百个不想去,但星野发了令,他没办法,万般无奈,硬着头皮,提个铁皮喇叭筒,颤颤怯怯到村口,举起喇叭喊起话:“哎!村里的人……”

“啪!”

陈长德半句话没喊完,一颗子弹飞来,正中他脑门,脑瓜子顿时掀掉多半个,身子随着血弧,也划一个优美的弧线,仰脸儿摔地上,被他的无常亲哥哥,拉到阎王爷那里躲清闲。

骤来的枪声,吓得其他鬼子慌忙着往后退。

星野被溅了一身血,更是恼怒,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指:“巴嘎!”

后退的鬼子害怕星野的刀,再不敢后退,就地卧倒射击,朝着村子开火。

“杀唧唧!”星野指挥刀再往前一挥,这是进攻的命令。鬼子兵弓着腰,端着枪,颤怯怯,向村子里进攻。

“轰轰轰……喤喤喤……”村口的近前,鬼子踏响了地雷,当场炸死一片,没死的乱了,跳着躲脚下的地雷,自然挤成老鳖窝,给了对手机会,立马招来了手榴弹,“轰轰轰”,又倒下了一片,胳膊腿儿的争抢着上了天。

后面的鬼子慌乱着退回去,村道上腾出了一片狼藉,死了的,专心挺尸,用鲜血在地上绘自个的美照图;没死的,抱着断胳膊断腿儿,打着滚儿的比赛着谁的鬼嚎嗓门高。

“杀亟亟!”星野的叫声更大了。

他知道,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冲了。

鬼子颤怯怯地再冲锋。

硢墙里传来的枪声更密了,弹着点更准了。

村口,道上,渐渐撂满了鬼子,老老实实的是停尸,鱼上岸满地折腾的是伤兵。

鬼子的机枪和钢炮,调整着角度,专找枪响的地方打。

渐渐地,村里面的枪声弱了。

鬼子逼进了村口。

村子里的房屋,烈焰熊熊,噼剥燃烧声,轰然倒塌声,淹没了枪炮声,滚滚浓烟,遮得天昏地暗。

一个石碾子滚出村口,石碾子后面枪声连连。

这石磙子圆柱体形状,两侧凿一个圆槽,安个木制的推手,是老百姓碾场用的。

推着石碾子的是公安队副班长戈重民。

戈重民蹲在石碾子后面,左手推着石磙子往前进,右手持短枪射击,这么近的距离,当然是一打一个准,鬼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枪口下。

“砰砰砰”,鬼子的子弹打在石磙子上,石磙子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子,但是,石磙子照样前进,后面照样射出致命的子弹。

鬼子慌忙着躲避,冲锋的队形顿时乱了。

“用炮轰!”星野黄着脸,咬了牙,想要嚼了李连璧。要是李连璧在眼前,他绝对的把老不死的绑在炮弹上。

他铁定了启用四狗剩。

尽管现在四狗剩恩将仇报,正恶毒地算计他,正把他媳妇骗进微山湖,破肚开膛。

鬼子的炮兵连忙转过钢炮,两个钢炮,支在道口,交叉着瞄准,填弹兵把炮弹装进了炮口里。

“轰轰!”接连着的轰炸声,石碾子被炸碎了,戈重民残碎的肢体飞上了天。

鬼子兵冲进了村子,惨烈的战斗开始了。

新河镇街道两侧的房子,全都着了火。

进攻的鬼子改变了战法,以三挺机枪开路,摆成三角形,一面射击,一面攻入,交替着前行。

熊熊燃烧的大火里,不断射来子弹,鬼子队里不断有人嚎叫着倒下去。

但是,每一颗子弹的随后,就是鬼子密集机枪和钢炮的射击,伴随着爆炸,房墙坍了,房梁塌了……

子弹、弹片夹着热浪,灼烧着每一个暂时还活着的人。钢铁与钢铁碰撞,意志和意志胶着,满世界里厮杀着,呼喊着,奔跑着,冲锋着。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一个喷着大火的窗子里,突然蹦下来一个火人。

“轰!”一声巨响,火人怀抱的集束手榴弹,在鬼子队里炸开了……

鬼子兵算是找到真枪实干的感觉了。往常挠一把儿就跑的八路军,今儿硬对硬了,燎得他们像吃了二斤花椒的猴子。

一队鬼子向村东进攻,另一队则直扑村北,突击速度很快,转眼间接近阻击阵地。

里面的公安队也不含糊,玉米棒子似的往外抛手榴弹,手榴弹轰炸出冰雹一样的弹雨,前面的鬼子,倒地挺了腿,后面被撩拨的更疯狂,不顾伤亡,紧跟着上,一波接一波,反复冲击,没完没了。

不间断的战斗,持续了一中午,攻守双方损失惨重。

星野小脸侉侉地灰白,野猪眼也充血变得通红,挥着指挥刀砍这杀那,活脱脱狂犬病发作。这样的死敌硬骨头,他实在没碰过。那些从海拉尔来的菅原师团的兵,真不亏了修工事的,打仗都成了螃蟹窝,脑袋还没腚抬得高,哪还有什么凶悍的皇军样?

四狗剩从这些熊兵恨上了菅原师团,恨上了菅原小姐,她清纯的美和雍雍华贵,就像这些螃蟹兵,只好看不中用,回城里,摁她床上,撕碎吞噬......

彭结晓伏在屋脊上,目光冷峻,用望远镜观察着四处。他在寻觅突围的方向,把握撤退的时机。

宗志成猫着腰跑了来,捅捅彭结晓的右肩,右手指指东村口的老槐树:“处长,快看,槐树下面。”

彭结晓望远镜急忙对准村口的老槐树。

老槐树下,四五个鬼子围在一起,其中一个正指手画脚。

一个小鬼子跑过来,从斜挎的皮包里,掏出一张四方大纸,铺地上,鬼子围住,头顶得像挤着往槽里啄食的鸡。

“鬼子的指挥部。”彭结晓太熟悉这场景了,他放下望远镜,高喊一声,“宗科长!”

“到!”宗志成一挺胸脯。

“带上石楞子的狙击班,目标,大槐树,隐蔽接敌,每人瞄一个,全部消灭!”

“是!”宗志成回答着的一招手,散在周围的七八个战士,手持“三八”长枪,向前猛扑。他们一水的猎户出身,动如矫兔,捷如猿猴。

大槐树下,星野正着急,他已将城里的家底,全带了来,实指望一举消灭八路,着实威风一把,谁知道攻击战变成了胶着战,炮弹基本打尽,皇军损失惨重,而这么个巴掌大的村子,却仍在八路的手里面。

星野就像饿了十多天的狗,叼着块没煮熟的老牛肉,狠狠地想大嚼,却粘了门牙,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又下决定,把近前远处的兵匪全调了来,不惜血本,坚决把这伙儿劲敌消干净。

就在星野摊开地图,盘算调兵的时候,耳朵边,猛一声炸响,他脑袋一嗡,一头栽倒地上。

好久好久,星野才被人摇醒,睁眼来看,是警卫的士兵,正用惊恐的眼光看着他。急忙看左右,身边四个军官,全都头脑硑裂,死在地上。刚想问询,猛觉到剧烈的疼,连忙低头看,一圈白布把脸缠个严实,原来,他的右耳朵被打烂了。

其实,星野是大命的,就在石楞子瞄准他开枪的瞬间,他恰巧转脸向通讯员下命令,骤然的转脸,使瞄准的枪弹偏了脑门,打烂了他的耳朵,成了单耳火狐狸。

星野捂着脸颊,看见攻村冲锋队又败了回来,急羞交加,但已经没了别的想法,只好下令,停止攻击,抬着死伤兵员,狼狈着撤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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