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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志成与梁根石很快热乎起来了。
晚上，梁根石揣瓶白酒，又到了宗志成的小屋里。一碟盐水花生，一把洗净的大葱。两个人蹲在地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来。
白酒的劲儿大，几杯酒落肚，两人晕乎，话就稠了。
宗志成压低了声音，“哥呀，井下，那玩意儿，是你的？”
梁根石睁睁喝醉的眼皮子，“井下，么......么玩意？”
“怎么？咱哥俩，到这个地步了，那井下的三个大箱子，还瞒我？还拿我当外人？”宗志成继续挑着话题。
梁根石却掌握了主动权，仍然迷迷糊糊，“唔？不，不是！我忘了，忘了，井下，有什么玩意儿？”
宗志成来个干脆，“要是你的，给小弟两支！”
梁根石挥着手指头，“老弟呀，你救了我的命，又给足了我面子，我一直感恩不尽。按说，你张了口，没有不应的道理，可，你面团样的一个人，要那玩意啥用？”
宗志成长叹，“唉，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拿着防身呀。再说，当过兵的，谁不热那玩意？”
梁根石斜他一眼，又将厚眼皮闭上，“老弟呀，你当过兵，会京戏，精打拳，中医又这么好，全才、大才呀。”
宗志成往沟里硬撵，“老哥是说我，在医院当工友，不正干，想在这世上，混个模样？”
他们明面上，酒都喝得迷糊了，其实都清楚。
梁根石摆着手，“老弟呀，你聪明，圣多医院这池子水，对你，到底是浅了点，你在这里，屈才呀，哪像你哥我，没本事，只是一个吃才，要不是司令，咱王老太爷，在这里镇着，怕是这圣多医院早就完啦，就她英院长，那挨揍上瘾的老娘们？还有那个坟地里狐狸一样的查尔斯？他们统统的不行，给我提鞋，都嫌他们手指头粗。”
“唉，”宗志成长叹一起，“哥，过奖了，我哪有什么大本事呀，枉有虚名，只是，我父亲是老家乡有点名的中医，尤其是治蛇咬的伤，有秘方，所以，还是哥的命大福大造活大，我呀，打小，跟老爹走江湖，耳熏目染，能不懂点？要是在平安年月里，我可能是全才，大才，但这乱世里，能有个地儿吃口安然饭，能安生的活着，就不错了。”
梁根石抓住了话茬，“所以呀，兄弟呀，干脆，离开圣多医院，到外面去，开个诊所，至少，当个走街串巷的郎中，凭你的本事，能挣不来一把谷子嚼？所以，你要那玩意做啥？惹祸招灾的。”
梁根石斜看着宗志成，拿筷子，而后话题一转，“再说了，兄弟，井下的那玩意，我当不了家呀，顶多就是我过过手，咱是拿钥匙的丫鬟。”
宗志成突然懊恼，后悔地看着对方，大声地嚷嚷，“哥的意思是弟弟不相信哥？咱说假啦，没给哥掏实底？”
梁根石头一歪，接着的一拧，眼睛又斜上了房梁，“兄弟，你至少没拿哥当哥看，没拿命当命换！”
宗志成顺着梁根石的眼光看，房梁上，一只蜘蛛在悠悠地织着网。顿觉得受奚落，脾气，一下子的更犟，“当兄弟的，反正把心扒给哥啦，要杀要剐，哥哥看着办！”脸一沉，离开桌子，蹲在另一处的地上。
“唉，”梁根石脸朝天上，叹了一口气，“不是当哥的信不过你，只是，你猛不丁的要枪，能不叫人生疑心？”
“实说了吧，”宗志成嚯地站起身子，逼向梁根石，气呼呼地喊，“哥，你说说，我好歹也给他共产党出过力，打金城，我就在突击连，是我们连先攻进城里的呀，那是拿着命上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可就因为我当过国民党兵，当过杆子会，处处排挤，处处打压，最后连胳膊腿都伸不开了，才想解甲归田，当一辈子老百姓，可可可……咳！”宗志成猛地咳喘不过气，蹲下身子，拳头朝地上擂着的撒气。
梁根石过来，拉他起来，“兄弟，哥知道你心里苦，也知道他们讲出身，分阶层，你是他们的逃兵，就像脸上长的青印，怎么擦擦不掉，永远受人轻视。”
宗志成脖子筋暴涨多高，“怎么？我也是七尺男人！也有脸有面，咋不能永远让他们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
“小心，小心点，隔墙有耳，让他们听见，打个小报告，那就不得了了！”梁根石上前惊惶地捂他的嘴。
宗志成一把甩掉，眼瞪得像铃铛，“怕啥？！染缸里扯的布，不在乎多那块黑泥！给兄弟一支枪，我投奔孟盐旺孟司令去，我打听啦，他在凫山正起着事呢。”
梁根石大吃一惊，“兄弟，你是咋知道的？”
“咋天买菜，碰见国军时候的一个连的弟兄了，在给孟司令当采买，他要我投奔孟司令去，跟他当下手。”
梁根石站起来，在屋里转着圈走，直到把宗志成走烦，“哥，咋没事儿直转圈干嘛？又不是磨道里的捂眼驴，给就给，不给拉倒，求你似的！”
梁根石一下子蹲在他跟前，“你……真想投孟司令？”
宗志成一擂地上，“咱，男人，一口唾沫一个坑！”
梁根石紧接着的追问一句，“你，不怕杀头？”
“零割细捻，不如一刀痛快。反正，这些年我也受够了。”
“来，兄弟，坐下说。”梁根石拉宗志成坐下，先干了一杯烧酒，再把宗志成的酒杯倒满，递给他，满是神秘，“兄弟，你先摸摸哥的袄里子，猜猜咱是干啥的？”
宗志成麻拉着眼皮，“以前当土匪，现在当保镖，你能干嘛？”猜的心不在焉，“净是下九流，还不如我。”
梁根石却笑笑，“不如你？比你强点呀。”
“强？也就是仗着王司令的杆儿爬，捣鼓着两口子打架。现在,英院长早被揍顺乎了，属板凳的，一天不摔两下，浑身皮紧，反倒是求老太爷揍啦，你再捣鼓，也鼓捣不出什么事了。”宗志成说着，瘪瘪嘴，“还爷们，五尺高的汉子，鼓捣人家两口子打架，没出息。”
梁根石被揭了短，伤了自尊，也赌气地回堵他，“你知道个啥，这医院，王司令是老大，咱是老二。”
宗志成再一瘪嘴巴子，斜着眼的刺激他，“再老二，也是跟在一个娘们后面闻骚味，当保镖，腿子。”
梁根石却把话题转移开，“兄弟，别斗嘴了，喝了这杯酒，我有话给你说。”
“干嘛非喝了就说？”宗志成心说，还是农民朴实的底子，不当激，几句话就沉不住气，于是假模假样迟疑疑地把酒喝了。他犯下了大错误，犯下了一个极其不该犯的大错误。
梁根石笑笑，“你知道，那枪，是谁的吗？”
“不是你的？”宗志成大惊，转而气呼呼，“那你瞎耍啥扁担？吃饱撑的耍我玩？”
“没耍你，是国民党地下反共救国军的。”话说的像喝白水，显然知道个底儿清楚。
“啊！”宗志成又大惊，“我听说兖州四周都是反共救国军的人，就像当年的白莲教，这么说，你也是他们的人？”
梁根石大咧咧，“嘿嘿，不光是他们的人，明告诉你，我参加反共救国军好久了，还是他们的头儿。”
宗志成撇嘴，“你是他们头？多大的头？不信。”
“好老弟，就别问啦，不瞒你说，我真有心提拔你呢，就怕你不干！你要入了伙，我保证，一年之内，你当上我的副官，中校级别，国军的正团长！”
“那，你的话忒突然，”宗志成又苦了脸，“你那军里，除了你外，咱啥也不认识，两眼一摸黑，再说，这又是掉脑袋的事，不如跟孟司令干，知根知底的，你就给我两支枪吧，我今晚就走，从今后再不受谁谁的窝囊气。”
“兄弟，跟哥吧，孟司令马上要完，他洗了共产党的一个中队，解放军红了眼，非要把他们嚼碎撕烂，解放军现在已经知道，他们藏在北束乡秦显和大地主家里呢，正准备撒网呢，你去，不找死？”
“啊！你咋知道得这么详细？”宗志成大吃一惊。
梁根石洋洋得意，“嘿嘿，咱们在公安局里面，有人。”
宗志成点点头，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