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志成被发现了。被凶恶的汉奸堵屋里了。
要是让汉奸摁在床上,那才叫一个窝憋,即使想打,也只能被绑被捉,就不要想怎么保护仲老先生一家人了。
并且,密电码的事,可就要耽误了,这样重要的事情,就是死,也要硬硬的去完成呀。
很显然,早听得出来,家伙儿就是冲着密电码来的,这样子的被几个狗汉奸搜了去,那,天上周季峰的神灵,也不会答应的。更何况,这个密电码,对于湖西的抗战,对于湖西今后的政治斗争,军事胜利,有着极大的砝码作用。
堂屋的气氛,极其紧张起来,仿佛划根火柴,就能燃着。
那龌蹉的家伙,一听八路军就在眼跟前,吓得赶紧掏枪。
他拔枪拔的不利索,手颤抖着,枪把碰在了背带上,一哆嗦,“啪”的一声,短枪顺着裤腿掉地上。家伙儿赶紧弯腰下腚,像满河沟子里逮蛤蟆一样,四处里抓短枪。
倒是仲老先生沉稳,等那家伙把“蛤蟆”抓进枪套里,等家伙的龌蹉劲儿过去了,才用一贯沉稳说话的声音,慢腾腾地说话了,“小申呀,醒了?起床,见见杨司令吧,他是你们老板的哥。”老先生又转身向“上校”,慢腾腾言语,“这是犬子公司的水运经理,押木材,水运到济宁,昨天,专门来看我的。”悠悠几言,理由正当,合情合份,屋里紧张的气氛,顿时化解开来。
宗志成从心里佩服老先生的沉着与机智,于是顺坡下道,披上老先生的长袍,边扣着扣子,边走出里屋,作揖见面后,坐在下手的椅子上。
“申经理,年轻有为呀,这么年轻,就这么大的财神,来济宁押的是些什么货呀?”“上校”斜着身子,端起桌上的那碗茶,喝了一口,一派上官派头。
但从他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不相信宗志成是水运经理,但没凭没据的又在这个地方,也不敢发作。
“多蒙大哥夸奖,运的是云南的水椹,还有毛竹,靠在济宁大闸口码头。” 宗志成向他抱了抱手,算作了恭敬。
“老弟抽烟。”“上校”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扁铁盒,打开来,抽出根纸烟,远远地递起。显然,他让宗志成伸手来接,好借机看看他是否握过枪的手。
这点小伎俩,对宗志成,那还叫事儿?
宗志成斜着眼的瞧,先让对方知道他先找那烟的牌子。
是自来卷。
自来卷,是自己来卷的烟,就是自己用烟叶,用草纸,先卷成一个喇叭状的烟,放在盒子里,什么时候想抽了就拿出来抽,顾名思义,自来卷。
宗志成让对方知道自己只抽洋烟,站起来,两手拱拳,身子微斜,“谢谢,兄弟不会。”而后,坐下。这是嫌他烟孬的假客气,是故意给对方面子,让对方能下台。
——也就是说,你背上枪,就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了,再上校,也是个没见过洋烟只能抽自来卷的土包子。
“上校”尴尬,“嘿嘿”两声干笑,坐了下来,将那支递到半路上的自来卷缩回来,在大拇指盖上连连磕着,“兄弟,昨晚,来这里,昨夜里......路上辛苦呀,共产党--”一边说着,一边拿眼角,斜宗志成。
宗志成何等人物?这点小把戏,对他,连眼皮都不荚,抬起右手,归拢下乌黑的头发,慢腾腾地答:“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生意大了,谁都来巴结,共产党、国民党,连日本人,仲总经理都走得开。”
“是是是,还是兄弟眼高,不像我们,一条道走到黑。嘿嘿。”“上校”本想用话点宗志成,不想被对方将了军,落个真尴尬。他还是不甘心,狡黠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笑声嘎然而止。“老弟来仲家浅,想必还--”
“哦,”宗志成刚要说话,被老先生抢了过去,“反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就打开窗户说亮的吧,不过......”老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看那两个伪军。
家伙儿马上老先生说密事,狗眼珠子一瞪,厉声喝气咋唬,“你们,滚出去,到他娘的大门外站岗去!滚滚!!”
老先生见屋里没了外人,先让夫人把门关上,然后压低嗓音说:“大侄子,咱外人不说假话,小申这回从南方来,带来了云南烟土,你知道云南烟土,在咱这里是个什么价?”
“云南烟土贵似金!真有云南烟土?!”“上校”一听云南烟土,再不说鬼子的事了,像背上被拍了一刀的王八,脖子伸出老长,眼珠子顿时绿了,口水也从嘴角流出了。
“批给我,给你三倍的价!”他腮帮子一瘪,跟着一个响亮的吸溜声,快流到胸口的口水,竟全部吸到嘴巴里。
“傻!你这当司令的不懂?”老先生不屑,“给皇军知道了,还有你的活路?!”
“是是是,叔说的是。”那家伙被训得把头缩回去。“上校”也知道,即使日本人,也不敢开放烟土市场,尤其是云南烟土,不管是谁,抓住就枪毙。
老先生出了好主意,“咱卖到湖西金城、巨野一带,那里正乱着呢,没人管。”
“是是是,叔说的是,可--”家伙着急着想说心里话。
老先生当然知道他想的啥,“大侄子,有你的份,放心!今儿你就是不来,也得请你来。这叫有福共享,有事共干。”
小子大喜,“叔,说!俺能干些啥?俺派人专门护送!”
“路子已经走通了,自然有我们仲家的保长仲计昌去送,那边的人认得他,不会出麻烦。你只要写个路条,让他们顺利地走到湖边就行了,到时候分给你一成。”
“行行行,俺这就写!”说着,趴桌子上就写起路条来。
姜就是老的辣,几分钟的胡萝卜加大棒,就把这个凶恶的歹徒制服,乖乖地上钩、上套。
宗志成接过路条,跟着仲家保长就要走,但他的手枪还放在枕下面,这时是不好进屋里去取的。
正为难时候,仲老夫人走出里屋,将一个提包交给他,话语里充满着责怪,“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提包忘了提。”眼色朝他闪了闪。
宗志成眼窝一热,他知道,手枪一定在里面。多好的群众,多好的人民呀,是他们又一次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