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菅原,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借着这么一个由头,将他吓个半死,就是想让他乖乖地钻进她的笼套里。
好计策!这女人,好毒呀,真是厉鬼附身清纯美少女了。
但是,这样好计策的后面,一定会有更好的企图,这点,四狗剩懂,所以,竖起他野狗耳朵,往后的更细细听。
这个女人确实死过一回了,死过而后生的,就是与在前完全不一样。这点,四狗剩太明白了,有切身的感受。
想当年,在腊八小年的那个集市上,他捅死那个买肉的穷鬼后,再也不是以前卖肉的屠户了,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四阎王,四魔鬼。
四狗剩切身记得,在羊山那个土匪窝的山洞里,他饿得眼冒金星,连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的力气也没了,就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从自己的身子里升腾出来,飘到山洞的顶上,像一股青烟,盘旋,徘徊,硬是不走。
四狗剩昏昏觉到,灵魂不走,可能是自己的阳世还没够。
其实,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灵魂飘走,几年的东跑西躲,四下里逃命,受尽了折磨,确实活够了,想死了。
但是,灵魂不飘走,他也没办法,只好挤尽全身力气,爬起来,晃晃地走到洞口,带着一腚歪、拉巴裆几个弟兄,到山下的路上劫道。
当见到那个担挑子的走过来,他坦然地走上前,没言语,没想法,一刀子,捅进了他心窝,然后搜遍那渐渐凉去的身子,从挑子里拿到吃的就往嘴里塞。
从动刀子和往嘴里塞食物,整个过程中,他眼前的那个被劫的人,就是一个活着站着、死了趴下的物。
从那以后,他剥人时候那被剥人的惨叫,在他听来就是杀猪的猪叫。
也从此,所有的人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个捆上案板的猪。
他把亲哥哥毒死而毫无愧疚;他把星野媳妇、李家大丫头破肚开膛,暴晒在太阳光下而毫无怕意。他现在已经没有魂了,他的魂,还在羊山那个山洞里缥缈着呢。
眼前的菅原,她的魂,一准在她眼看着的凉亭里,也在飘逸,徘徊,久久不散。
四狗剩突然完全理解了菅原被星野强暴后的心境,上吊前,一定会把过去的一切想个遍,少小时候的天真,学校时候的活泼,祖父膝下的撒娇,母亲怀里的温暖,并且,她一准是在天上亲人的冥冥指引下,一步步走到凉亭来的,她的亲人们,实在不忍心她再遭受人间大难了,所以,用上吊的方式,带她回天堂,让她脱劫难。
但是,同样的,她的阳世还没够,所以,最后,菅原把她美丽的脖颈,从那个睡衣带子的绳套里缩回来。而,缩回来,就再不是以前的那个清纯的菅原了,而像他四狗剩,已经没有人性,满心的全是杀戮、残暴、报复,冷酷,全为了自己的活路。
这样的人,就是疯狗。
疯狗莫追。
他记起了王定川的话。也深深理解了这句话。
反过来,他王定川的魂,还在他的胸膛里?要不是那淫棍军师临刑前的发癔症,喊一声“刀下留人”,他和辛国,一应的国民党军统降将,就全死干净,挂死人街了。
四狗剩突然明白了,自己得势后,为什么不记恨当年刘大炮用尿泚他,他抢劫被捉拿,捆在猪圈里,天亮就要杀头的。答案很明确,因为他已经魔鬼,只要不挡他的路,过去的恩仇全忘跑了。
四狗剩突然地想,他和菅原,往后会心心相通,会走到一起,共起这湖西大道的。
瞬间,心里一畅,四狗剩再不害怕菅原了,倏地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眼前的这个美女魔鬼。
菅原,黑亮的眸子,正平静地看着四狗剩。
见四狗剩眼光一闪,菅原马上读出来了什么,嫣然地、灿烂地、真挚一笑, “四爷,话,咱开始说正题吧?”
四狗剩一下子心有灵犀,豁然开朗,轻松自如地迎上菅原清泉般的眼光,平静地答,“菅原太君,这两万多人,抓在咱的手上,确实是一只精锐之师,可以横扫湖西了。”
他本想把“咱的手上”加重语气,话到嘴边又收回去,现在已经不用再恐惧、巴结了,他与菅原,都走过了奈何桥,都是鬼,已经“一点通”了。
菅原摇摇头,“你们中国古代有场大战,《左传》里有记载,叫《长勺之战》,里面,曹刿想见鲁庄公,他的同乡说,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虽然曹刿反驳了他,但是,在统帅兵将上,在坐天下上,还是要‘肉食者谋之’。”
四狗剩听得仔细,虽然他不懂,但听得出,这里面,绝无卖弄学问的成分。
“所以,司令,我们不要沾沾自喜,我们是有两万多杆子会兵,但是,他们,光会光膀子,念符,喝神水,是完全不顶事的,现代战争中,没有刀枪不入的肉身子,他们这么的上战场,在宗志成八路军眼里,就是一群被屠杀的猪,要想叫猪变成勇猛的战士,就要训练。皇军走上战场前,要有高中以上的学历,有四年的预备役军事训练。司令,我的意思,您明白吗?”
菅原已经迈过了新房的门槛。
四狗剩太激动了,猛地站起来,朝着菅原深深地一鞠躬,接着眼泪汪汪,“菅原太君,您神明啊!在前,包括我进门时候,还是觉得您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看轻您,就是您刚才吓唬我,也仅是收了我的身,没服我的心。现在看,您深明远虑,志在高远,俺老四,跟定菅原太君了。”说着,四狗剩跪下,朝菅原“嗙嗙”磕了两个响头,高声朗朗,“菅原太君,您看俺怎么收拾这群蠢汉吧!”爬起来,猛转头,就朝门外走,转身时候,撒下两串眼泪。
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真心服过谁。而这个女人,一炷香功夫,让他这个湖西恶魔佩服得五体投地。
菅原却从后面叫住了他。
菅原迎上去,拉着四狗剩的手,让坐到椅子上,而后站在他身前,娇憨可人,情感真挚,“司令,我没有兄弟,这样子,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兄长,好吗?”完全是小妹了。
四狗剩那个激动,激动得说不出任何话,只是鸡叨米似的接连着点头。
菅原没再说什么,走到桌子前,把那张她签过字、盖过章的纸,递给四狗剩,明亮的眸子里,充满着期待。
四狗剩一下子站起来,手一挥,大声大气,“这个,先放这里,我向菅原太君表忠心,收编这两万多的杆子兵,钱,我出了!我还有积蓄,如果不够,就把上午收缴的李连璧的不义之财,充公,用于为菅原太君建立强大队伍上,在菅原太君的英明指挥下,所向披靡,打得八路落花流水,逃之夭夭,给菅原太君,打出一个新湖西!”
菅原仰望着四狗剩的激动,听着四狗剩的豪言,心里很是舒服。这些发自肺腑的豪言,从她日本的家被炸为平地开始,是最想听,也从没听过的。
她的眼睛,更加明亮,眼圈不禁红了。
菅原默默坐下,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恢复沉稳,对着同样回归沉稳的四狗剩,嫣然、甜甜地满含内容地长长地凄然地笑,“兄长,看样子,听你说,你从县衙们,搜出来的东西,确实......不少吧?”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一朵羞的云彩,呈现在粉红的两腮。
显然,她急切地想要什么东西。
四狗剩一眨不眨地看着突然菅原羞红的腮颊,仿佛看出了什么,但是,却不明晰。脑袋飞轮般旋转着:从县衙里搜出来的财宝,到揍出去的男女...... 每一个有所挂链的细节。
看着菅原的眼角,出了微微的鱼鳞纹。相比在前的靓丽,确实憔悴了,他心里翻起来满满的怜悯、心疼。
从憔悴,四狗剩飞速想到了菅原的悬梁自杀。
一天时间里,菅原能从当他面儿的热恋、撒娇星野,到一夜坐门槛呆想,到凉亭悬梁,作为女人,她经历了星野何等残暴、凶残、羞辱的蹂躏?
她该是怎样一个悲惨的心理路程?从死去活过来后,还愿意再委星野的身下,继续任凭他变态的厮打和蹂躏?
她,绝对不愿意!
难道?
菅原仍旧含情脉脉地看着四狗剩,话音里很有点为难和害羞,“兄长,那些,那个......用于皇军......噢噢,太君身上,可谓是物有所值喽?”
四狗剩看着菅原春梅含笑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想到那些东西里面,有一样,他与王定川设计好了的想给、没想到菅原提前要了。
四狗剩倏地明白了,于是,尴尬地抓抓后脑勺,“菅原司令,有个事情,本想见到星野司令后呈报的,现在,先给菅原太君汇报一下吧,是一个生活方面的闲事。”
“哦?!”菅原明显、夸张的好奇,“闲事?就当闲话,请说来听听。”
四狗剩眼里马上看出来,这是菅原明白了后故意的,也装模作样了,“是这样的,菅原太君,我想给星野司令汇报的是,你看,星野司令,事务这样的繁忙,生活这样的清苦,尤其是李连璧害死了他的夫人,往后的,就应该有个女人近身的照顾,是不?菅原太君?”
菅原笑呵呵地点头,装模作样地听。
“正巧,李连璧李县长,他家的二千金,俊,还嫩,适合星野太君。”
菅原仍然地香梅含笑,“是吗?湖西,地老天荒,还能深埋着这样的美人?别是效颦的东施吧?”
四狗剩赶紧地装模作样,故意地瞪大眼珠子,“菅原太君,您是不知道,咱金城里,想娶二小姐的人太多太多了,那妓女院、窑子店,还有什么花戏楼,全挂着想嫖那丫头的招牌呢,那丫头头一夜的价码,嘻嘻,能买一个班的长枪哩。”
菅原和四狗剩相互全明白,两个人都在演戏,对视一下,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了。
笑完之后,菅原朝着四狗剩放松着说,“谢谢兄长的关照,兄长真是我的好兄长,往后你有什么为难的事,直接告诉我吧。”话音里充满着感激,真心解脱的感激。
四狗剩马上觉出来,菅原有点要变成人了,就赶紧地告辞,“那么,明天,我就把二丫头送过来?”
变成了人,往下的说话里,就要改套路,一改,就可能改出来幺蛾子,这点,四狗剩,懂。
“哦,既然你夸得这么好,那就……今晚上就送过来吧。”菅原急不可耐,着急想让那马上倒大霉的丫头,把自己从恶魔手心里替换出来。
这样的好事,四狗剩也自然愿意做,多好的报仇机会?
想想真快意,李连璧碰上咱老四,真是倒了大血霉,大闺女,让咱光腚开膛晾在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眼下唯一的二闺女,马上落到变态鬼魔掌心里,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四狗剩向菅原抱拳,“遵命,菅原太君,太阳落湖的时候,保准的送过来,保准的鲜,原包的干活。”
菅原笑眯眯,把四狗剩当成了亲兄长,挥挥手,“原包最好,原包,星野太君最喜欢,你的功劳,大大的。”
四狗剩倒退着脚步,一边鞠躬,一边告辞,“为太君服务,应该的,应该的,谢谢太君。”说着话,就往房门退。
这两个魔头黏合在一起了。
菅原跟上一步交代,“练兵先练将,你去满洞乡,先找一个叫周季峰的团练头,让他领着搞个训导队。”
四狗剩有点惊异,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这女人,头脑缜密,连这个都想到了,往后怎么用杆子会,红枪会,估计全算计好了,以后还真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