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晚了。一楼没了食客,诺大的客厅,一片狼藉。
厨子、账房和小二们,一个个抱着脑袋,全蹲在墙角里。
大门,大厅,楼道上,站满了鬼子和伪军,全把亮的刺刀、黑的枪口,指向二楼。
何建中被绑成要杀的猪,嚎叫着,被枪托捣得七窍流血。
“支那!快投降!”一个留着一撮儿小黑胡儿的鬼子官,仰着母猪脸,望楼上喊,“我知道你叫周季峰,长官很欣赏你的才干,说了,不取你性命,还要你继续当副支队长。”
周季峰一愣,脑子里一下子闪出来王定川刚才说的那个“金慧碧”,能让金老板和王定川叫上名字的这个人,一定是暗藏更深的国民党要员,也一定是鬼子中的要员。否则,这个鬼子怎么知道,金老板刚刚给他的这个官位?
尤其,王定川着急中叫她金小姐,肯定是女人。
周季峰一下子断定,这个金慧碧,一定是湖西鬼子的大官,鬼子大官,是女的,满湖西能是谁?并且,鬼子还没投降,就和国民党穿一条裤子,还在暗中,联系好,安排妥了。
如此心机,能是谁?!
回去就逮捕王定川,顺着他这条线,坚决挖出金慧碧。
他和宗志成赶紧回到房间里,关严门,而后把金老板的尸体横在门后面,又把辛国的身子拉过来挡门。辛国一动,接着醒来,认为周季峰往楼下扔他,一声大骇,就喊饶命,周季峰抬脚朝辛国的嘴巴子剁过去,辛国一下子昏倒,再没了言语,乖乖地给周季峰堵门。
这边,宗志成一脚,已经跺开了后窗,木头框子窗子哗地落下楼去。
后窗下,也站满了敌人,是伪军,全都举起枪,对着二楼的豁口窗户。
周季峰跟着上前,伏窗一看,伪军的枪全对向他们。
一个伪军的头儿,满脸的麻子,满脸的锅灰,幸灾乐祸,“爷们,投降吧您哪,皇军有赏,大大的!”他一说话,露出来满口的金牙,金牙在阳光下,闪闪地发光,黑的,金的加吸光的麻子坑儿,弄了他一个满堂的彩。
身后,一阵激烈的砸门声,鬼儿们已经堵到门口了。
“跳!”周季峰牙一咬,“宗科长,一定保护好密码,这是命根子!”边交代着边跃到窗台上,再猛地跳下窗子去。
下面的伪军大金牙一闪,周季峰摔下了地上,“咔擦”一声脆响,他一声大叫,两手抱住了右脚,满地里打滚。
显然,他的右脚,摔断了。
伪军唰地一退,全把枪口指在了满地上打滚的周季峰。
乘这茬口,宗志成从鱼鼓里抽出长剑,也跃上窗台,瞅准一个伪军的弯腰,啪地跳下来,同时弹直右脚,斜踏在那弓着腰的伪军大金牙的腰间。
那正低头瞧周季峰的伪军大金牙,正呲着金牙的幸灾乐祸的笑周季峰,“嗑啪”一声,腰身一沉,被宗志成踏断了,一声狼嚎,滚到了墙根,再从狼嚎转调儿成了挨杀的猪叫。
宗志成才不管他什么的嚎叫,再跟着借力,猛地弹跳,化解了跳楼的重力,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落在地上的宗志成,挥剑,左右死命地乱砍,硬硬砍出来趴在地上的周季峰。一把把他搀起来,边架他往土山下跑,边挥剑砍杀上前的伪军。
伪军是挣钱养命的,自然不会轻易送命,一个个的后退,织成了一个远远的、大大的包围圈。
埋伏在土山周围的警卫战士,全都靠过来,亮出刀枪,射击着,掩护两人的转移。
鬼子过来了,围上来了,蝗虫般。
“和济宁的地下组织接上头了吗?”痛得一头汗珠的周季峰,一面用手枪连连射击,一面急急问宗志成。
“接上了,泄密了,南门关了,给咱备了一条船,停在大闸口码头上,走湖东,暗号照旧。”
“啪啪啪!”枪声更密了,鬼子伪军倾巢而出,把土山围个结实。掩护的战士,一个个倒在地上,负伤,牺牲。
周季峰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宗志成,双目炯炯,“宗科长,我命令你,一人,向大闸口突围,我和战士们全力掩护!”
“不!”宗志成连连的砍杀,剑头所向,血花飞溅。
周季峰当然知道宗志成此时的心想,气急得咬牙,“宗科长,我告诉你,密电码比我们的生命都重要,关系湖西的长远!”周季峰边射击边急急安排,“还有,一定要告诉领导,湖西鬼子宪兵司令部里,有个假名字叫金慧碧的,是女的,投到了国民党,现在领导挺进支队,为国民党打前站,这个情报很重要,务必转达。同时逮捕王定川,他知道金慧碧是谁。”
在周季峰的枪口下,一个个鬼子伪军被打倒,但是,转眼间,他肩上,身上,腿上,四处受伤,四处流出的鲜血,把他染成了血人。
“营长,你带密电码,走!”宗志成左砍右劈,气喘吁吁,“刚才接头,城里的同志说,今天的指挥是菅原。菅原在湖西隐蔽的深,还与国民党有联系。这是重大情报。你知道的多,汇报的更细致,所以,你快走。”
周季峰两眼喷火,大声呵斥,“宗志成!我伤成这样,还能走?再误战机,我枪毙你!”他脸色蜡黄,目光冷峻,把枪口唰地对准宗志成,“我再重复一遍,密电码,事关战后湖西大局,比命重要,金慧碧,菅原,事关军事较量,决定湖西胜利,我的性命,能与人民胜利相比?快走!”
周季峰知道,他身上的血快流干了,赶快乘这回光返照,给宗志成创造撤退的条件,说完,两手各持短枪,跃上身子,把宗志成挡在身后,连连射击。
周季峰一下子成了四面敌人的靶子。
宗志成看看左右,再看看周季峰,阳光的逆照下,血人周季峰,变成了金刚,顶天立地。
他当然知道,这密电码是重庆和湖西联络的唯一渠道,到了国民党手里,就会从湖西到山东,从山东到重庆,沟组成了一个畅通的大通道,影响抗战胜利后的政治大局。
而这个密电码到了公安处手里,就会马上的将国民党安插在湖西各个角落的棋子,一个个的起出来,即使他们匿藏的再深,也会暴露在阳光下。
靠着这个密电码,把湖西国民党的军统撵个干净,对湖西,对全国,对民族,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
这当口,生命,算什么?
!宗志成的血往头顶上涌,一跺脚,长剑一收,向周季峰敬一个军礼,把长袍的下摆一扯,转身,就向南跑去。
身后,已经筑起一道火链,把日伪牢牢地阻挡。
从土山下来,往南,二里多地,就是运河上的大闸口。
大闸口是城里古运河的一个停船码头,远近闻名。
济宁城乱了套,警报警笛声,人喊马脚狗咬声,震得人头皮发麻,街上的人全都成了没头的蚂蚱,四处乱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