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志成爬上大树,翻过庙墙,进入院内,敲开了仲先生的睡房。
月光之下,老先生站在门口,瘦高的身材,满面的银须,让人见后,顿生敬意。他月白色丝蚕对襟睡褂外面,披一件竹青色大褂,见是宗志成,急忙拉他进屋,关上房门,在关心询问的同时,为他换掉了满是泥水的衣服,然后端来热水和两块锅贴,让他吃下。
直到这时,宗志成才感到浑身的疲乏,四肢酸软,倒在仲老先生的床上,头一歪,就睡着了。
处在风暴中心的宗志成是睡着了,可是外面的“暴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宗志成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长年征战养成的习惯,他慌忙睁开眼睛看外面,天已大明,几缕阳光从细窗棂里射进屋,勾勒出一幅暖色的立体几何。
“是保长爷们,有啥事情?”老先生的声音比平时高,显然是为宗志成报信的。
“老爷爷,这位是皇协军的司令,上校,直接归星野皇军、大到天了的太君管!”被唤做保长的青年人,宗志成认的,是仲家浅村的积极分子仲计昌,“是来抓从济宁逃跑的八路的,听说,济宁城里的土山上,昨儿个,可是打了大仗啦,把八路打死了好几百,整个土山,血流成河,像是发大水一样的。”听声音,仲计昌在引着敌人进仲家庙门。
他给仲老先生的介绍,显然带着恭维和夸张,这也向老先生提示着:来者不善。
“好好,屋里坐,屋里坐。”是老先生惯有的庄重声音。
宗志成警觉地直起身,赤着脚,小心下到地上,轻轻地走几步,紧贴窗棂,向外看。
散漫着朝霞的院子里,仲老先生,左手拎起袍角,很儒雅地在前面走着。
一个倒背盒子枪、穿鬼子黄上衣军服,挽着黑色大裤裆的中年男人,和仲计昌保长走在右边,后面跟着三个背着长枪的同样穿戴的伪军。
“仲老先生,久住桃花源中,想必不知外面,还有晋魏汉吧?”为首的家伙,嘴里文绉绉,但话音里明显藏着讥讽,分明是个阴毒人物。
宗志成知道,这些人一定发现他昨夜进村子了,是专门对着他来的,头皮不禁发炸,嗓子一阵发干。
一道木制隔扇,两边生死之仇,单拳难抵群狼,他被堵在屋子里了。似乎,他又感觉到,死亡的魔鬼,又一次扼住了他的喉咙。
宗志成急忙轻身走到床边,躺在床上,蒙上被子,从枕下摸出手枪,悄悄打开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