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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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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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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数峰青》连载

第十章

从西江县城乘客运班车往西北方向走一百五十多里就是西江县历史名镇——丹朱镇。下了班车,向北步行出丹朱镇五里,向东进入磨盘沟口,这磨盘沟沟口便是公路的尽头,公家修的大路就到这里为止,以下便是狭窄的山间小路。

沿着磨盘沟的小河逆流而上走七八里,越过小河,然后翻过磨盘山进入羊肠子沟。经过羊肠子沟的小河,山路慢慢上升到东边山岭——羊肠子岭的半山腰,并在山腰那陡峭的山崖上继续向北延伸,那个让人听了就害怕的白虎崖就在这段山崖上。越过白虎崖,顺着山路继续向前走五六里,就到了羊肠子沟的尽头。就在这里,地势一下子宽阔了许多。这个时候,三座山扑面而来,突兀而立,把刚刚变得宽阔的羊肠子沟分为大小不等的三道沟,当地的人们把这两座山分别叫做东条山、中条山、西条山;三条沟分别叫做东条沟、中条沟、西条沟。三道沟里分别有三条小溪,分别叫做东条溪、中条溪和西条溪。

人们说,这东条山,中条山,西条山是从一座名叫大梁子的主脉分开延伸出来的,从高处看,就像一把叉王八的叉子,因此人们把这个地方叫王八叉沟。

这里就是林晓峰的家乡——丹朱镇的王八叉沟村。这里地处八百里高陵山的腹地,山高谷狭,沟壑纵横。山上覆盖着厚厚的植被,有些地方的岩石因为太高、太大没有被覆盖住,像枯骨一样白惨惨地露在外面,让人看了有些伤心。无垠的蓝天在这里变成了狭窄并且不规则的几条蓝带,好像裁缝做衣服时裁下的下脚料。辽阔的大地到这里变成了狭隘并且有些混乱的条条块块,好像经过长久干旱的大地上裂出的缝隙。

在这里,只有那潺潺的溪流声和山林里那各种鸟儿的叫声才给人一丝愉悦和宽慰。而那陡峭的山岭,那高耸的岩石和那盘旋于山顶蓝天上的老鹰,无时无刻不在向人们展示大自然的威严和强势。

顺着东条溪旁的羊肠小道向北步行三里多路,经过两座由石板和木头搭建成的房子门前,然后踏着小溪里的踏石,走过小溪,再上几级石板砌成的阶梯,就到了林晓峰的家。

家在紧靠东条溪西边的一个小山窝里。三间坐西朝东的上房全用暗灰色的石板建成,连房顶也是用石板苫成的。靠着上房的北端,还有两间坐北朝南的厢房,也是用石板建成,用茅草苫的房顶。其中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是牛圈。厢房东头靠后是一盘石磨,离石磨不远是一盘巨大的碾盘,碾盘上有一个大石磙。碾盘旁边有一棵皂荚树。这皂荚树有些年头了,树冠很大,遮住了碾盘、石磨和两间厢房,也遮住了石磨前面的猪圈。

房前的场院不大。沿着场院是用石板砌成的院墙,院墙外面,大门一侧的石坎上长着一棵碗口粗的柿子树,另一侧的石坎上长着一棵枣树和一棵樱桃树。樱桃树不大,但长势很是旺盛,浓绿的叶子把树枝都完全遮挡住了。石坎下面就是东条溪,溪水穿行在巨石间,清澈见底。

太阳刚刚落下西山,屋里已经昏暗了。上房北边的那间房子里,松明子发出昏黄的光芒。在这昏黄的光芒下,浑身血迹斑斑的林松年躺在一张破旧的木床上,一条补着补丁的棉布床单覆盖着下身,他两眼紧闭,一动不动。妻子梁焕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团棉花,蘸着盐水,轻轻地擦拭他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床前还放着一只制作简单并有些破旧的马扎,马扎上放着刚刚吃饭用过的两个空碗,摞在一起,碗上面放着两双筷子。

梁焕银的眼里噙着泪水,轻轻地在丈夫的脸上擦拭着。她知道,这盐水浸到伤口上是很疼的,但林松年每一次感到疼痛难忍时,也只是咧咧嘴儿,从不哼一声。梁焕银了解自己的丈夫,他是个汉子,自从自己被抢到这个家里,二十多年来,为了这一家老小,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从没有听他抱怨过。

今天上午,林松年摔下悬崖之后,把个金宝亮吓了个半死,他慌里慌张一边往村里跑,一边不停地喊“救命”。放牛的贾老憨看他像疯子一样边跑边叫喊,急忙拦住他问情况,他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他,便急忙去找人,贾老憨听了,也立马去了东条沟,他先把消息告诉了梁焕银,让梁焕银叫上拐子老头韩云鹤赶紧准备草药去救人。金宝亮接着又去找到何棒槌、贾根山等几个年轻人去白虎崖救人。人们拿上绳索、杠子、竹竿一起来到白虎崖,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林松年从悬崖下面弄了上来。

拐子老头韩云鹤把林松年浑身上下摸了几遍,长出了一口气对大伙说,还好,只是一条小腿摔断了,其它都是红伤,不大碍事儿。金宝亮也对岳母说,岳父摔下去的时候,刚好跌落在他自己担的柴火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韩云鹤用捣好的草药敷在林松年腿断的地方,然后用竹板子夹好,再用葛条结结实实地捆好,就让年轻人们把他抬了回来。

长期以来,王八叉沟的人们对于什么医院,什么是医生这些问题很陌生。因为有这白虎崖挡着,人们出山一趟不容易,有病的人更是出不去,即便能够出去,也出不起那天价住院费。因此,平日里无论大人小孩,谁有个头疼脑热,或者摔断胳膊、摔断腿的都会来找韩云鹤老汉。老汉熟悉这里所有的中草药,也知道各种中草药的药性,哪些治骨伤,哪些治外伤,哪些治内伤,哪些发汗祛风,哪些燥湿杀虫,他都知道,他是王八叉沟村的郎中,大家都信任他。

这韩云鹤老头原籍并不在这王八叉沟村,他是湖阳人。祖上是当地有名的中医世家,父亲不仅是医生,还做过地方保长。解放后,正值成家年龄的他遭遇到家庭的变故:父亲被政府镇压了,母亲早年就去世了,剩下几个姨娘——也就是父亲的小老婆,在父亲被镇压以后都做了鸟兽散。从小就跟他订了婚的富家小姐杨巧姐也被逼要嫁给他人。

也就在杨巧姐出嫁的头天晚上,半夜里,他带着她逃走了。经过多少天的风餐露宿、昼伏夜行,他带着她找到了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地处高陵山深处的王八叉沟村,在林松年一家人和乡亲们的帮助下,搭建了三件茅草房,从此两口子就在这里定居下来。

在接下来的四年不到的时间里,杨巧姐先后生下一女一儿。大的是个女儿,韩云鹤给她起名叫韩江云;老二是个儿子,他给他起名叫韩江北。

虽说家里多了两张吃饭的嘴,但凭着韩云鹤的勤劳能干和杨巧姐的精巧女工,家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可爱的孩子,韩云鹤禁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手腕上戴着银镯子,脖子上套着银项圈,胸前戴着一把明光发亮的金锁……这些东西后来都被没收了。要是这些东西还在,让自己的两个孩子戴上,那肯定也很好看。

为了能给两个孩子一人打造一个哪怕是最小最小的黄金饰品,那年秋天趁着下连阴雨人们都躲在家里的时候,他戴上雨帽,披上蓑衣,一个人偷偷去白虎崖下面淘金。去了一次又一次,金子倒是淘到了一些,但最终还是被悬崖上面垮塌的砂石砸得差点丢了性命,林松年和父亲把他从悬崖下面救了回来,命是保住了,但一条腿却被砸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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