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峰把自己跟孙百胜的妹妹,哑巴姑娘孙百香的事儿从头到尾跟陈亮说了一遍,最后,他对他说:“大哥,长这么大我可是第一次对姑娘动心,你说咋就落个这样的结果?我真受不了。”
陈亮说:“我到现在还没有谈过恋爱,这里面的事儿我真不懂。按我的想法,失恋虽说是一种痛苦,它是不是也应该算一种幸福?”
林晓峰:“幸福个屁!要不是肩膀上放着我这个家,放着我那些穷伙伴儿们,我从三哥家回来就想从白虎崖上跳下去算了。”
“这么严重?”陈亮一惊,“你可别吓着我!老天爷,今后我可是不敢谈恋爱了!要是真跟你一样失恋了,县城里可没有白虎崖可跳。”
一句话把林晓峰给逗笑了:“为啥非要跳白虎崖?县城里有的是高楼。”
“我恐高,上到楼上,头都发晕。你说咋办?”陈亮笑着问他。
林晓峰说:“别逗了,你一来我啥都忘了。哎大哥,回去之后,见着兄弟们了,可别提我跟三哥他妹妹的事儿,要是让三哥知道了可不好。”
陈亮说:“放心吧,我对谁也不会说的。”
不大一会儿,俩人来到了悬崖旁,林晓峰挑来的两袋东西还放在路旁边的石头上,他又把它挑在肩上,自己先过了悬崖,然后看着陈亮也走过悬崖,他对陈亮说:“我们这里的人把这儿叫白虎崖,就因为它,让我们山里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陈亮说:“你们村里的人咋不操心把这条路修一修?”
林晓峰说:“不容易啊,要修这条路除了要人力,还需要一些炸药;人力好说,就是没地方弄炸药。”
陈亮说:“村里的干部们也弄不来炸药?”
林晓峰说:“村干部们早就去住到镇上了,人家才不管呢。”
俩人又走了一段山路,陈亮看看前面的路,突然问林晓峰:“晓峰,你担着这些东西是要去哪儿?”
林晓峰说:“去磨盘沟。”
陈亮问:“去卖?”
林晓峰:“不是。是放到你们车上,让你带回去。”
陈亮又问:“啥东西?”
林晓峰:“十几斤羊肉,一点柿饼,一点蘑菇和木耳,给你们过年凑几个菜。这也是我们一家人的一点心意。”
陈亮立刻停下了脚步,他对林晓峰说:“我这一路都没弄明白你担着这两疙瘩东西是干啥的,原来是想送给我的,你赶紧给我放下来。”
说着,他从林晓峰肩上夺过担子,放到路旁边。
林晓峰说:“我原本打算今天把这些东西送到你家里去,谁知恰好遇见你来了。这是我和我爹妈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带回去。”
陈亮停下了脚步,他对林晓峰说:“晓峰啊,你在县城上了三年高中,也去过我家不少次,你不知道我爸妈的脾气?今天我要是把这些带回去,明天他们非逼着我来送钱不可。”
林晓峰说:“这不是别人的,咱们是弟兄,是自家人。三年多时间,陈叔和郝姨对我像亲儿子一样,说啥你也让我尽点孝心。”
陈亮说:“好兄弟,你体谅一下哥吧。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想让你哥受气啊?”
陈亮说完,就一个人往前走了。林晓峰急忙提着一个编织袋追了上去,他对陈亮说:“你把这些柿饼带回去总可以吧?陈叔喜欢吃柿饼。”
陈亮犹豫了一会儿,从林晓峰手里接过编织袋说:“好吧。我走了啊,你赶紧回去。”
林晓峰一个人地站在小路上,看着陈亮一个人走了,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山坳里。
正月是一年当中最轻闲的时候,家里、地里,山上都没有可干的活儿,再加上外面天寒地冻的,这个时候,山里人们都猫在家里围着火塘烤火。山里人烤火那真叫个霸气:碗口粗的树截成几节,堆到堂屋或者里屋的前墙角,一把火点着,火苗子几乎窜到了房顶。噼噼啪啪的响声和那四下飞溅的火星,即使再冷的冬天,也被烘烤地暖洋洋,热烘烘的。
这个春节,林晓峰并没有跟大家一样整天围着火塘烤火,自从去年年底陈亮大哥来了一趟之后,俩人虽交谈不多,但他的心情却好了不少,也可能是为了进一步排遣心中的苦闷,当大家都在忙着过年的时候,他去找到了姐夫金宝亮和何棒槌、贾根山他们,想一起开始修路。本来年前年后这些天,这些小伙子们待在家里也没多少事儿要干,经他这么一动员,大家还真的开始拿着工具开始修路了。
父亲说:“你还是歇歇吧,忙乎了一年了,明年肯定也闲不下来,这么长的路,指望你们三䦆头、两䦆头也修不好。”
林晓峰说:“爹,你看我在家里呆着也没啥事儿,过年的事儿都有我妈操着心,我们能修一尺是一尺,能修一丈是一丈,只当是烤火取暖了。”
父亲并不反对他修路,只是心疼他一年忙到头也太累了,看他执意要去,也就没有再阻拦他。林晓峰就带着一群年轻人们从三岔口开始修,大家一边说笑着一边干活,林晓峰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对伙伴们说:“咱们来修路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不要图快,每一步都要修牢固一点,要经得起夏天的暴雨。”
年轻人们本来就不想呆在家里烤火,能凑到一块说说笑笑也是他们巴不得的,因此,每天早上,大家都早早地来到工地开始一边说笑、一边干活,虽然林晓峰要求大家不求速度,只求牢固,但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年轻人们还是修了一里多路。
临近吃中午饭的时候,林晓峰说:“今天过年,中午咱们早点收工回去吃饭。下午也不要来了,都休息一下,安心过个年,等过了三十、初一,咱们再说。”
人一闲下来,大脑就不老实了。就歇下来了半天,还没有完全排遣掉的苦闷又忽地一下子充满了林晓峰的整个大脑,他又开始想念孙百香了。
本来,林晓峰对今年这个春节是充满期待的:虽然说在向善岭工程上受了骗,但随后在电业局施工队干活挣了不少钱:仅仅干了十四天的活,就挣了六百块钱。他给父母置办了一床新被子,把他们原来那床破被子改成了褥子;给孙百香买了一身新衣服,还给自己买了一条新裤子;家里买的年货也比往年多。这一切都让林晓峰感到非常满意——毕竟,在父亲受伤之后,自己也算是把这个家给撑起来了。
带着这种成就感,他也收拾打扮了一番:穿上二哥田生福给买的新袄子,去丹朱镇买了条新裤子,又去理发店理了发,净了面。接着开始送孙百香回家。按照他的愿望,去孙百香家几天后,就可以带着她回来,俩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结为夫妻了。——谁知道,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从鹞子沟回来后,孙百香拉着她的手,一路送着他、一路流着眼泪的情景就像一个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样定格在他的脑海里。每每想起这个镜头,他的两眼就忍不住湿润润的,连续几个晚上,他都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孙百香活泼可爱的身影,都是她流泪送别自己的情景。
当他刚刚从瑶子沟回来,把关于孙百香和孙百胜的事儿告诉父母后,老两口虽然没说什么,但也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看着他一连几天打不起精神,也不露个笑脸,母亲反过来劝他:“人常说,婚姻没有错配的。一个姑娘家,该是谁家的人、就是谁家的。人家不是咱家的,咱就不要再多想了。”
为了让自己出去散散心,父母特地让韩大爷来家里把一只羊杀了,让他去一趟县城给陈亮大哥家送点羊肉和柿饼、蘑菇去,谁知刚走没多远,陈亮大哥竟然来了。
陈亮的到来,确实让林晓峰打心眼里高兴,俩人虽然交谈时间不长,但兄弟俩能见上一面,就在一定程度上冲淡了他心中的苦闷——尽管这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