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峰还是有些犹豫,何棒槌急了,他对林晓峰一家人说:“干脆一点,明天你们家准备一天,后天咱们早点去霸王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天就把她给接过来。”
林松年说:“没那么简单吧?不准备几桌酒席?不准备彩礼?不请八仙?不请抬嫁妆的?不准备一副红对联?不买几挂鞭炮……一大堆事儿呢,至少要半个月准备。我现在就去跟你韩大爷商量商量。”
林晓峰说:“算了,啥都不用准备,简简单单地,拿两千块钱去,把人接回来,过两天再去乡里领个结婚证就行了。”
梁焕银说:“咱家是办喜事儿,总要贴一副红对联吧?”
林晓峰说:“让我韩大爷写一副吧。”
林松年说:“这也太简单了吧,咱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结婚应该热热闹闹的才对,没个响动就把人接来,咋跟做贼一样?”
林晓峰说:“爹,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光彩事儿,还是尽量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更没必要多花钱。就这两千块钱我都感到憋气,跟买卖人口似的。”
梁焕银说:“这有啥?人家把姑娘养活这么大,咋说也不止花两千块钱。”
大家正说着话,韩云鹤来了,林晓峰急忙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烤火。林松年接着就把给晓峰娶媳妇的事儿跟他说了,老头听了,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说:“这也太急了点吧?晓峰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现在不适合结婚的。我看还是再等一段时间,他受的是内伤,不能大意。”
何棒槌说:“老汉儿啊,你可别再打岔了,夜长梦多。再等一段时间,说不定虫儿也没了、笼儿也没了,到时候你操心给晓峰再找一个啊?”
韩云鹤说:“我这不是担心晓峰的身体吗?现在娶个媳妇来,我怕他身体受不了。”
何棒槌说:“你胡求说,媳妇一接进屋,晓峰一高兴,啥病都好了。”
韩云鹤沉默了半天,说道:“你们年轻,还是听你们的吧。”
看到韩大爷有些顾虑,林晓峰更加犹豫了,但现在他好像已经骑到老虎背上了,他不想让父母再失望,再操心;也不想让热心的兄弟们失望,只好横下一心:
就这样算了!是福是祸,只能听天由命了!
年轻人办事就是快捷,隔了一天,也就是正月初八,早上五点多钟,何棒槌带领着林晓峰,金宝亮,贾根山等一行六个年轻人就赶到了丹朱镇,坐上了开往西江县城的班车。八点多钟在县城下了车,林晓峰到街上买了两份礼物:一份是给吴家的,让金宝亮提着;一份是给何棒槌他六姨家的,让何棒槌提着。六个人一起来到了霸王庄,他们先去何棒槌他六姨家坐了一会儿,大家都喝了点茶,然后跟着何棒槌他六姨夫一起去吴家。
到了吴家门口,六姨夫让他们先站在大门口等着,他先进去通报一声。不一会儿,六姨夫出来了,他让大家都进屋去。吴家老两口很是热情,寒暄了一阵之后,给每个人烧了一碗鸡蛋茶,然后单独把林晓峰叫到里屋,直接问他钱带够没有。林晓峰从兜里掏出两千块钱递给吴家老汉,老汉数了数说:“咋只有两千?”
林晓峰说:“媒人说只要两千。”
吴老头把钱又递给林晓峰说:“我说的两千只是彩礼钱,还有离娘钱,梳头钱,过门钱,上轿钱……至少还需要两千。”
林晓峰一下子懵了,这么多的规矩,他从来没听说过。他恳求吴老头:“叔,我真不懂规矩,你看,这大老远的,我们已经来了,你先让我们把人接回去,剩余的钱我很快就给你补上,行不行?”
吴老头把脸一板:“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你把我姑娘领走了,我咋能再找你要?你们还是先回去,等凑够了钱再来接人。”
林晓峰呆呆地站了半天,又对吴老头说:“叔,能不能让我先看看咱家妹子。”
吴老汉领着他进了另外一个房间,房间里,一个姑娘面对窗子坐在床沿上,林晓峰仔细看了看她,身材娇小,面庞红润,穿着得体,样子文静,但神情忧郁,目光有些呆滞。父亲带着一个陌生人进来了,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林晓峰看着她,突然感觉她很可怜,自己应该接受她、帮助她。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对吴老汉说:“叔,能不能让一步?”
吴老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们也太不懂规矩了。年轻人不懂,难道你家大人也不懂?我看呢,你家大人是看不起我们。算了,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林晓峰无可奈何地出来了,他把一行人叫到大门外,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大家。六姨夫一听对着大门骂了两声,然后气愤地甩袖而去;何棒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来回走动。金宝亮对林晓峰说:“这附近有没有你同学或者认识的人?先找他们借两千,家里正张罗着请客人,今天要是不接个新人回去,咱一家人的脸可往哪儿搁啊?”
林晓峰知道有一个高中女同学杨晓兰就住在这个叫霸王庄的地方,但她毕竟是一个姑娘,借钱的事儿找她肯定不行,他忽然想到,三哥孙百胜就住在县城祥马路三百六十九号,还有陈叔和郝姨也住在县城里,他急忙跟大家交待了几句,就撒开腿往县城跑去。
跑了七八里路,找到了祥马路三百六十九号,可是窗户紧闭,铁将军把门,一打听,孙百胜带着媳妇回鹞子沟过年还没回来。林晓峰想去找陈叔、郝姨他们,可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去了:自己干的这些事儿,都是丢人现眼的事儿,哪儿还有脸去劳烦人家?
站在大街上,东望望、西望望,无奈之下,林晓峰失魂落魄地又往霸王庄走去。
刚一进村,恰好碰到了杨晓兰推着自行车从街上卖菜回来。杨晓兰一看见他,急忙把自行车放好,惊喜得差一点把他抱了起来,她问他:“你咋跑到这儿来了?”
林晓峰把今天的事情一一说给了杨晓兰,谁知他话还没说完,杨晓兰就直接打断他说:“算了,吴家姑娘咱不要了。”
林晓峰说:“家里都准备好好的,说不定红对联都已经贴到门上了,要是空手回去,不丢死人了?”
杨晓兰说:“干脆,我跟你一起去算了,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要带着我妈一起去。”
林晓峰急忙说:“晓兰,你疯了,都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
杨晓兰说:“谁跟你开玩笑了?你是看不上我还是咋的?”
林晓峰说:“不是看不上,是攀不上。”
杨晓兰说:“林晓峰,我一个没人要的女子,你有啥攀得上攀不上的?说句干脆话,同意不同意?要是同意,我马上回去换身衣裳跟你走,过几天再回来把我妈接去。再这样犹豫一会儿,我那个夜叉嫂子回来了,你就是想让我跟你一块儿走也走不成了。”
林晓峰说:“晓兰你听我说,我确实配不上你,不说别的,就我这个子都配不上你……”
杨晓兰一听忍不住咯咯咯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对林晓峰说:“天下那么多夫妻,是不是男的就必须要比女的高?这是哪朝哪代定的规矩?”
林晓峰严肃地说:“晓兰,你别心血来潮,嫁给我,你今后在娘家会抬不起头的。”
杨晓兰两只眼里一下子涌满了眼泪:“在我这个家里,啥时候我都没有抬起头过。整天跟头牛似的给人家干活,不是哥哥吵、就是嫂子骂,我妈整天让我忍、忍、忍,我哪敢抬抬头?”
林晓峰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急得头上直冒汗珠子,杨晓兰不停地催促他,催了半天,他才心中一横,对她说:“好吧,你赶紧换衣服跟我走,咱们可先说好了,咱俩要是在一张床上一睡,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杨晓兰把他的脸使劲拧了一下笑着说:“几年不见,你这脸皮子可是厚多了。”说完,头一扭,慌忙推上自行车就跑了。
等杨晓兰换好了衣服从村里走出来,问林晓峰:“穿这一身衣裳咋样?你喜欢不喜欢?”
林晓峰大略看了一眼,红袄子,蓝裤子,黑布鞋,脖子里围了条白纱巾。林晓峰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声“好看”,便拉着她就跑。俩人又跑到吴家门口,林晓峰站在远处向伙伴们一招手,小伙子们急忙跟了过来。
林晓峰对大家说:“走,去车站坐车,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