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孙百胜和从遥远的王八叉沟赶来的林晓峰早早去了陈叔叔家,帮陈叔叔和郝姨拉着架子车往车站走去。一路上,陈叔和郝姨不停地问林晓峰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听说媳妇脾气不好,对两个老人家还可以吧?这都结婚几个月啦,媳妇怀孕没有?林晓峰都一一回答了两位老人,并且高兴地告诉两位老人家,媳妇杨晓兰怀孕了,他让韩大爷给摸了摸脉,韩大爷说是个男孩。
一行人刚刚赶到车站,肖仁贵也赶来了,他首先跟陈叔叔和郝姨打了招呼,又跟孙百胜和林晓峰拉了拉手,问候了几句。孙百胜问他,看见田生福没有,肖仁贵说他刚刚从乡里赶来,没见着田生福。接着,肖仁贵把孙百胜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说:“三哥,我今晚有点事,等一会儿接着大哥了我就走,接风的事儿我就不参加了。”
孙百胜有些生气:“你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要放一放!今晚给大哥接风,兄弟五人一个都不能少。你没看人家五弟,从那么远的老家就早早赶来了,你还有啥说的?”
肖仁贵看看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没再说什么,他慢条斯理地走到陈叔叔和郝姨跟前,心不在焉地跟他们说话。
过了一会儿,田生福满头大汗地骑着自行车来了,孙百胜刚要责怪他,只见他腿一翘,从自行车上下来,急忙走到陈叔叔和郝姨身旁连声说道:“陈叔叔,郝姨,实在是对不起,上午去医院里孕检,医生说茵茵胎位不太正常,要留院观察,下午大夫又说正常了,我刚刚把她送回去。”
郝姨抱怨道:“看你这孩子,咋这么不知轻重?你赶快回去,这个时候,媳妇身边不能没有人。”
田生福憨厚地笑了笑说:“没事儿,我打电话让她妈去陪她了。”
田生福看到林晓峰站在旁边,顾不上满头大汗,迅速走过去,紧紧地拥抱他,并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谢了,五弟,谢谢你!”
接着,田生福又跟孙百胜握了握手,然后,恨恨地乜斜了肖仁贵一眼,也没跟他打招呼,又走到林晓峰跟前跟他说话。
细心的孙百胜好像发现了什么,他眉头皱了一会儿,把田生福拉到一旁,小声问他:“二哥,你是不是跟四弟闹意见了?”
田生福有些气愤:“你去问他,问他都干了啥好事儿?”
看着田生福生气的样子,孙百胜知道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儿,但眼下又不好多问,他对田生福说:“二哥,咱们今晚是来给大哥接风的,无论如何你要照顾兄弟之间的感情;再大的事儿你先忍着,过了今天晚上,咱们再慢慢聊。”
田生福满脸怒气,气鼓鼓地自己一人走到一旁站着,跟谁也不说话。
班车缓缓驶进西江县汽车站,自动车门慢慢打开。陈亮身着浅灰色体恤,蓝色西裤,白色运动鞋,身背黑色书包从车上下来。还没等他抬眼,就被先跑过去的孙百胜紧紧拥抱,林晓峰艰难地从他身上取下书包背在自己背上,田生福和肖仁贵也先后走到他身旁。陈亮放开孙百胜,分别拥抱了田生福和肖仁贵,最后又拥抱了林晓峰,这才走到爸爸妈妈面前,笑了笑说:“爸,妈,看我是瘦了还是胖了?”
妈妈打量了他一番,也笑着说:“不胖不瘦,就是没有原来白了。”
爸爸也说:“黑了好,黑了结实。”
田生福走过去拉住陈亮的手说:“大哥,毕业了,兄弟祝贺你!这几年,我过得浑浑噩噩的,也没能跟你多联系……”
陈亮笑着说:“说什么呢?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啥?”他又把田生福上下打量了一番,惊讶地说道,“二弟啊,瘦了不少啊,减肥了?”
田生福还是憨厚地一笑:“这都是忙的,大哥你可能没伺候过孕妇吧,真把人忙死了。”
陈亮:“媳妇怀孕了?好嘛,你这一当爹,我们兄弟可都跟着当爹了。”
孙百胜接着说:“其实咱兄弟们早就跟着当爹了,我闺女已经出生一个多月了。”
郝姨听了抱怨道:“你说你这孩子,闺女都出生一个多月了,咋也不跟我们吭一声?怕我们看啊?”
兄弟几个都开始抱怨他,他急忙跟大家解释:“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大家,这一向为一件事我都忙得晕晕乎乎的,实在是没时间。”
大家都问他在忙啥,他说:“这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完的,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再告诉大家。”
肖仁贵说:“看来三哥在干大事儿啊!”
孙百胜急忙转换话题,他问陈亮:“大哥,没有给我们领个大嫂回来啊?”
陈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大嫂啊,我嫌带着费事儿,就先寄存在她娘家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大家都动手把陈亮的行李从汽车的边厢里取出来放到架子车上,然后拴好绳子,由孙百胜拉着,一路说笑着往家里走去。
本来,今晚的聚会,兄弟们是执意让陈叔叔和郝姨也参加的,可二老说,还是你们去吧,我们去了,你们年轻人说话不方便。
在二老的坚持下,兄弟们只好作罢。
晚上七点多钟,兄弟五人在桃园饭店的玄德厅坐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孙百胜首先起来敬酒,他一边按大小排行给兄弟们敬酒,一边对他们说道:“都给大家汇报一下各自的情况。”他对田生福说:“二哥,你带个头。”
田生福神情抑郁,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贪吃了,听了孙百胜的话,他嘟嘟囔囔地应付道:“汇报啥啊,我的情况大哥应该都知道。”
孙百胜说:“大哥知道啥?这几年放假都没回来,你给他写信了?好吧,还是我带个头,你们都照着我的来。”
孙百胜接着煞有介事地介绍自己的情况:“我,孙百胜;媳妇洪莲花,现在跟我妈一起租房子住在祥马路三百六十九号;一个多月前,媳妇给我生了个千金,名叫孙娇艳;我刚刚跟五弟的大舅哥一起注册了一家公司,名叫‘广厦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今后生意上的事儿,要仰仗兄弟们照顾。好了,二哥,可该你了吧。”
田生福一脸无奈,说起话来有些吞吞吐吐:“我有啥好说的?现在还在财政局上班,媳妇你们都认识,叫吕茵茵。我妈去世后,我跟媳妇搬出来了,现在住在一间地下室里,不过,马上就要搬到茵茵他父母给我们买的新房子里;媳妇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医生说是个女孩。”
田生福说完,还没见肖仁贵开口,孙百胜瞪了他一眼,他才慢慢说道:“四弟肖仁贵,现在还在乡里苦熬着,可能最近工作要变动,前不久我参加了县里的招干考试,听说成绩还可以;我媳妇叫单玉桂,农村人,我们结婚一年多了,现在还没有孩子。”
肖仁贵说完,林晓峰站起来正要开口,正在给田生福敬酒的孙百胜,看见他站了起来,便跟他开玩笑道:“兄弟们都是坐着说,你偏要站起来,是不是怕自己个子矮,坐着说话大家听不见?”
林晓峰笑了笑又坐下说:“小弟林晓峰,这几年都在跟乡亲们一起种药材、卖药材,在三哥的大力帮助下,家乡的路修通了,现在乡亲们的吃穿基本不是问题了;媳妇大家都认识,咱们同学杨晓兰,现在有孕在身,让我们村的韩大爷给摸了摸脉,说是个男孩。”
林晓峰刚刚说完,孙百胜马上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帮你修路了?”
林晓峰说:“我也是想了好半天才怀疑到你头上的。其实,到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确定。”
孙百胜说:“不用怀疑了。你回去了跟韩大爷说,他给我的那些碎金子,我并没有给我媳妇打金戒指,全部用到修那条路上面了。”
林晓峰有些激动地说:“果然是你!我替王八叉沟的乡亲们谢谢你!”
说着,林晓峰就要给孙百胜倒酒,孙百胜急忙拦住他说:“别急,等大家都介绍完了,再说咱俩的事儿。”
轮到陈亮了,他想了想说:“把我的情况也给大家汇报一下吧。四年大学,第一年没把握住,从大二开始,我除了埋头学习,还利用寒暑假去了延安,去了兰考,也去了深圳,见识了不少事情,开阔了眼界;至于媳妇的事儿,心里现在装着个人,就怕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说完,无奈地笑了两声。
兄弟们纷纷问,你心里装的那位叫什么,是哪里人,长得怎么样,俩人的关系走到哪一步了……陈亮给兄弟们一一回答。
孙百胜敬酒完毕,把酒瓶递给田生福说:“二哥,下面该你了。”
田生福也不拒绝,接过酒瓶,斟了满满四杯酒,说了声“前有车、后有辙,跟三弟一样,我喝四杯,给兄弟们敬两杯”,就把四杯酒全喝了。可能是喝得猛了,也有点多了,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他拿起酒瓶来到陈亮身旁,给他倒了两杯酒,每一杯都用双手端起递给他,陈亮站起来接过酒,喝下,说了声谢谢,然后坐下。
田生福又晃悠到孙百胜跟前,给他敬了两杯,接着就拿着酒瓶来到肖仁贵身旁,他首先倒满两杯酒放在肖仁贵面前,心平气和地问肖仁贵:“你说,我现在是叫你四弟啊,还是叫你舅舅?”
肖仁贵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没抬头看田生福,两眼直直地看着面前的酒杯。
大家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俩。孙百胜有些生气了:“二哥,你是咋回事儿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有啥事今后再说。今天晚上,在这种场合,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陈亮也发觉有些异常,没等田生福说话,就问:“二弟,四弟,你俩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