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无奈之际,有个汉子不吭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他把东西往床前面的桌子上一放,问陈亮:“陈支书,你捎信儿让我来,有事儿?”
陈亮又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有些嘶哑:“二楞,别的事儿都先不说,让你媳妇给我们做点饭吃,两个人的。”
李二楞:“我就知道你没吃饭,这不,我让我媳妇给你烙了酸菜辣椒卷饼,够你吃两顿。”
李二楞说着,就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大包东西,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八个酸菜辣椒卷饼。
陈亮急忙拿起一个一边递给孙百胜,一边对李二楞说:“这是我兄弟,今天从县城跑来看我。”
李二楞一听,急忙把孙百胜手中的酸菜辣椒卷饼拿过来往桌子上一放说:“既然是兄弟来了,咋能这样招待?走,咱们去家里,让我媳妇弄俩菜,喝两盅。”
陈亮让李二楞坐在床沿上,说:“算了,凑合着吃一点算了,又不是外人。赶快吃完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些事儿。”
说着,陈亮又拿起一个卷饼递给孙百胜,自己也拿起一个吃了起来。孙百胜看着大哥那一双手脏兮兮地,对他说道:“大哥,你先别吃,我去给你弄点水来洗洗手,看你那手……”
“顾不上那么多了,”陈亮一口饼还没咽下去,突然开始呕吐开了,孙百胜急忙问他:“大哥,咋了?”
陈亮喘了喘气说:“可能是有点累了,没事儿,歇一会儿就好了。”
停了一会儿,陈亮又开始吃,他还催促孙百胜多吃点。正吃着,他又对坐在床沿上的李二楞说:“二楞,你去外面弄点柴火来,烧点火烤,今儿咋这么冷?”
孙百胜一惊:“不至于吧?今儿是有点凉,也用不着烤火吧。”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伸手摸了摸陈亮的额头,大惊道:“大哥,你发烧了,烫人呢!”
李二楞也站了起来说:“陈支书,先别吃了,现在就去我家,让我媳妇给你做碗热汤,然后我用自行车带你去乡医院里看看。”
陈亮一边吃一边说:“不用费事儿了,我也快吃饱了,让我兄弟一会儿去厨房烧点开水喝就行了。咱们还是抓紧商量事儿吧。”
李二楞问:“到底啥事儿这么关紧?”
陈亮说:“村里的事儿。”
李二楞起身就要走:“村里的事儿你为啥跟我商量啊?我又不是村干部。”
陈亮声音有些严厉地说道:“坐下,你不是村干部,你是不是夜叉口村村民?”
李二楞又坐到床沿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倒是。”
陈亮问他:“李家那兄弟俩的事儿,你看咋解决?”
李二楞不假思索地说:“这不难,二赖的住院费全由大赖出,另外,让大赖家赔偿二赖家二十斤米,二十斤面。”
陈亮:“就这些?把人都伤成那样了,就赔这些?”
李二楞:“你别看就这么一点东西,只要田尚英能顺顺当当地拿出来就不错了。多少年来,她不知骂过多少人,也打过多少人,老支书在世的时候,也多次判她陪人家损失,她连一次都没赔过,谁拿她也没办法;再说他们家也穷得要汤没水喝的,光住院费,她家就得卖掉一头牛。还有,就这件事儿,不能说二赖家没有一点责任。”
陈亮想了想说:“就按你说的办吧。明天上午,耽误你半天功夫,你代表我去他两家宣布这个处理决定,看看结果如何再说。”
李二楞说:“还是陈支书你亲自去吧,我代表你去,我算什么啊?”
陈亮说:“你就说你是代理村长,改天我让乡里给你个正式任命。”
“你饶了我吧!”李二楞又站了起来,“这夜叉口村总共七百多人,我们李家这个家族就占了一半以上,你让我当村长,今儿去人家家里派款,明儿去人家家里抓人;架着我小婶去流产,拉着我堂弟去结扎……我还活得下去吗我?所以,最好啊,你还是跟关书记说,咱们村的村干部还是让他往这儿派。”
陈亮说:“这是后话。明天你先代表我去两个赖货家把处理决定宣布了。你就说我病了,去不成。”
李二楞无奈地:“那好吧。”
陈亮又对他说:“我在乡里的时候就见识过田尚英和林丽雀,看来他们两家积怨很深,看能不能想个办法从根本上把她两家的问题给解决了。”
李二楞摇了摇头说:“难,实在是难。这个田尚英,我还问他叫嫂子,那可真是个母夜叉,一年到头,不是跟这家吵架、就是跟那家打架,没有一年安分过。”
陈亮说:“哦。既是这样,这两家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吃完了酸菜辣椒卷饼,孙百胜去厨房烧水去了。陈亮对李二楞说:“下面咱们来商量一下村里的事儿。”
李二楞说:“你说吧。”
陈亮说:“通过我这十几天的走访调查,我觉得咱们村要解决的有五个大问题:一,孩子上学问题。都开学两个多月了,咱们村还有六个该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没有学上;两个该上二年级的孩子和三个该上三年的孩子都还在家里玩儿;还有五个孩子跑到邻村去上。村民们用血汗钱盖起来的新学校放在那儿没有用,也太可惜了。二,饮水问题。远近有名的黑龙泉,从我们村发源,被其他村用作自来水水源,我们村民却天天要担水吃。三,道路问题。现在村里几乎没有一条像样的路,老百姓干啥都不方便。四,经济发展问题。你刚才说政府派款,老百姓不愿意,那还不是因为老百姓缺钱?五,村民的精神风貌问题。现在许多村民,精神涣散,懒惰,不务正业。咱们必须想办法让村民们把思想集中到发展经济上面来。”
李二楞听了,摇了摇头说:“你说这五个问题,也是咱们村实实在在存在的问题,可也都是根本就无法解决的问题。比如说孩子们上学的问题,不错,村民们用自己的血汗钱盖起了新学校,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就近上学,可咱这地方偏远,条件差,没有老师愿意来啊!还有,咱这山里人野蛮,想打老师就打老师,三年多来,都发生过两次打老师的事儿,你说说……再说饮水问题,黑龙泉发源于咱们村,可是,咱们村地势高,临近几个村地势都低,所以,眼巴巴看着人家吃自来水,咱们还得担水吃。山那边还有一眼泉,叫白龙泉,地势倒是比咱们村高,可隔着一座山呢!唉,还有修路的事儿,前年秋天下连阴雨,村里的路,不说人走,牛羊都走不成,我当时想组织村民们修一下,动员了几天,只到场了十几个人,还都是小孩子和老头、老太太,你说说……”
陈亮说:“求,裙子里逮跳蚤,咱一折一折来。眼下,咱们首先解决孩子们上学的问题。这还要麻烦你,明天上午,你去那两个赖货家宣布完处理决定后,接着就去有孩子上学的家里,通知他们,后天早饭后,准时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学校来,咱们村小学后天正式开学。”
李二楞笑了:“太冒失了吧,后天开学,老师呢?书本呢?”
陈亮说:“老师由我暂且代理,我马上跟关书记打电话让他给派老师;书本也会很快解决的。明天可能要耽误你一天时间,你放心,我给你出工钱。”
李二楞一听,生气了:“你也太小看人吧!这么多年来,村里谁家失火我去灭火;谁家淹水,我去排水,问谁要过一分钱工钱?你是个外人,为了我们村里的事儿都累成这样了,难道说,你是为了钱?”
陈亮赶紧道歉:“对不起,你别激动了,钱的事儿咱们就先不说了。”
顿了顿,他又说:“关于饮水问题,暂且决定引白龙泉的水,抽时间你陪我去看看水源。隔座山怕啥?那漳河和林县之间不知隔了多少座山峰,红旗渠不还是照样修成了?”
李二愣说:“修渠倒是用不着,要是有三千多米的水管子,就能把白龙泉的水送到各家门口。”
陈亮说:“关于水管子的事儿,我想让我爸去县里争取一下,这几年省里每年都有解决农村饮水问题专项资金,如果能争取到手更好,如果争取不到手,我就以村里的名义先贷款买水管子。”
李二愣说:“你要是把吃水问题解决了,我先代表村民给你磕俩响头。”
陈亮接着又说:“关于修路的事儿,我想把村里的道路分段承包给各家各户。修得好咱奖励,修的差或者不修,就罚钱。”
孙百胜烧好了开水,他给陈亮和李二楞一人端了一碗过来,催促陈亮:“大哥,你赶紧趁热喝了,出出汗。”
陈亮一边喝水,一边继续说道:“这最后一点就是发展经济问题。通过这些天的观察,老乡们家家都是以种庄稼为主,这样的经济太单一,况且,现在粮食又不值钱。”
李二楞说:“咋不是?一亩地种一年,不算功夫钱,还要赔上一百多块。”
陈亮说:“必须发展多种经济。庄稼照样种,同时要大力发展果树种植和中草药种植。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村地处山区,到处都是酸枣树和桦栎树,咱们可不可以把酸枣树嫁接成大枣,把桦栎树嫁接成板栗,树下再种植中草药?”
李二楞一听,有些兴奋:“是个门儿,是个门儿!陈支书不愧是个大学生,脑子眼儿就是好使。可你说嫁接这、嫁接那,还有种植中草药,咱上哪儿弄优良品种去啊?”
陈亮说:“这个你别担心,这个事儿由我来想办法。”
“至于中草药种植技术,”陈亮把目光转向孙百胜,“深圳那边不是要给五弟他们培训中草药种植技术人员吗,改天我去找找他,让他也给我带几个人去。”
孙百胜说:“你不用亲自去找他,给他打个电话说一下就行了。”
陈亮说:“这不是小事儿,我得亲自给他交待。”
陈亮和李二楞就村里的事儿一直谈论到半夜,李二楞才起身回家,陈亮正要继续躺下,孙百胜说:“别急,我给你端盆水来,你把你那双脚洗洗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