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莲花家在一个小山村里,孙百胜下了汽车又步行了两个多小时才来到她家门前。抬头一看,她家的大门上着一把黑色小铁锁,四下看看,邻居家的大门也在关着,不见有人进出,门口卧着一头大黑狗,只有不远处的邻居家有几个孩子正在门前玩耍。孙百胜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走到孩子们身旁问道:“小朋友,你们谁知道洪莲花一家人去哪儿了?”
这一问不打紧,孩子们一下子把目光齐刷刷投向了他,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子突然招呼卧在门口的大黑狗:“这是个坏人,虎子,快来,给我上!”
男孩子话音刚落,那只卧在邻居家大门口的大黑狗就咆哮着冲向了孙百胜,吓得孙百胜丢下手中的礼品拔腿就跑。他往前面跑,大黑狗在后面追,快要跑不动了,那狗还是紧追不放,孙百胜实在是撑不住了,他一下子站住,弯下腰捡起一块儿石头,石头还没有投出去,大黑狗就扭回头跑了。
他刚一转身要走,大黑狗又吼叫着冲了上来,孙百胜急忙从腰里拔出双截棍,迎着大黑狗就冲了过去,那大黑狗一看到他手中那不停挥舞着的双截棍,急忙转身跑了。孙百胜这才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大黑狗走远了,才转身往回走。
孙百胜怏怏不快地又走了三个多小时,来到了公路边,搭上客车又回到了西江县城,在长途客车站呆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又坐上开往老君庙乡的长途客车。
回到家里,妈妈问:“去你陈叔叔家了?”
孙百胜点点头。
妈妈又问:“没去莲花家?”
孙百胜说:“去了。”
妈妈看他蔫头耷脑的,问他:“咋了?人家不愿意?”
孙百胜没有回答妈妈的话,而是问妈妈:“妈,我看起来是不是像个坏人?”
妈妈说:“这是从哪儿说起呢?你高高的个子,慈眉善目的,咋能像个坏人?”
孙百胜把去洪莲花家的事儿给妈妈讲了一遍,妈妈笑着说:“孩子们小,不懂事儿,他们是跟你开玩笑的,可不能跟他们计较。那莲花一家啊,一定是给人拜年去了,大正月间,人们不都要去亲戚家走走?谁家还没有个三亲六故?”
说话间,时间可又到了农历二月底。从洪莲花家回来之后,白天打不起精神,夜里失眠多梦;饭也吃不下,水也不想喝,把个孙百胜折腾得瘦了一圈,原来打算一开春就修房子,现在一点心思也没有了。眼看杨柳吐绿,桃花含蕾,又一个春天来了,孙百胜实在忍不住了,又把双截棍往腰里一别,坐车去找洪莲花。
洪莲花家还是铁锁把门。看看邻居家,和上一次一样的是大黑狗还卧在门口;和上一次不同的是,没见那一群淘气的小孩,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在猪圈门口喂猪。那妇女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一边不停地搅动着槽里的猪食,一边跟猪说话。
孙百胜走过去礼貌地叫了一声:“大姐,你好!”
妇女冲他笑了笑,说:“好,小伙子,路过啊?”
孙百胜问她:“大姐,我想打听一下,洪莲花一家人去哪儿了?”
跟上次一样,孙百胜的话还没落地,那妇女立刻拉下脸,冷冷地说道:“她一家去哪儿我咋知道?”
孙百胜实在是纳闷,有心再问一句,忽然看到那妇女举起手中的木棍朝正在吃食的大黑猪身上狠狠地夯了一棍,嘴里还骂道:“日你妈,整天吃人饭不干人事,专干那黑心烂肝、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儿,你就不怕死了阎王爷把你下油锅炸了……”
孙百胜不再停留了,便挪开步子往回走。他有些莫名其妙:这妇女到底是在骂谁?我又没有招惹她,她没理由骂我啊?可她又分明是在骂我……
孙百胜正想着,又听到那妇女在后面说道:“虎子,你个瞎眼狗,刀客都到家门口了,你看不出来啊?上!”
接着,那只大黑狗又咆哮着朝他冲了过来,孙百胜急忙撒开双腿,慌慌张张逃跑了,他在前面跑,大黑狗吼叫着在后面追,他跑的越快,大黑狗就追得越紧。眼看就比不过大黑狗了,他忽然想起腰里别着的双截棍,他一边跑,一边从腰里拔出双截棍,然后猛然站住,一转身,对着冲上来的大黑狗就是一棍子,大黑狗狂叫一声转身就跑,孙百胜生怕它在偷偷跟过来,也转过身子,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一溜烟跑了二三里路,回头看看,后面没见大黑狗的影子,孙百胜才喘着粗气,放慢了步子朝公路边走去。
垂头丧气的孙百胜好不容易在路边搭上车又回到了西江县城。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开往老君庙的汽车了,他想去陈叔家借住一晚上,又不想把自己去找洪莲花的事儿跟他们说,犹豫再三,他还是在一家小旅馆住下。
躺在小旅社的孙百胜感到了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孤独。此时的他脑子里充满了疑问,无论从哪方面想,他都不能对自己在莲花家的遭遇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洪莲花一家人到底去哪儿了?他们是在故意躲避我,还是有其它原因……
陈亮大哥上学去了,林晓峰在高阳市给一个退休老头当保姆,肖仁贵在一百多里外的石板河,田生福已经调到县财政局上班了——这些都是陈叔叔告诉他的,此时的孙百胜十分想念兄弟们,他迫切想找弟兄们聊聊,说说心里话。
第二天早上,从小旅社里出来,在街上吃了点饭,他就去了县财政局,可在财政局门口一直等到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还没见田生福的影子。门卫告诉他,田生福去西江水库钓鱼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看看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孙百胜不想现在就回旅馆去,就一个人来到西江河畔,踽踽独行,不知不觉来到了当年兄弟们经常聚会的西江桥边柳树林。现在正值仲春时节,河水碧透,杨柳如烟,虽是黄昏,但远山近水还能分辨得清。
看到柳树林,孙百胜心里一阵激动,他加快了脚步,往他们经常又坐又卧的预制板和青石条走去。
正走着,一个披头散发、衣服不整的姑娘,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看见孙百胜,连忙叫道:“救命了,救命了……有人要杀人了……”
孙百胜一惊,急忙问是怎么回事儿。那位瑟瑟发抖的姑娘指了指树林说:“青石条那儿,有两个年轻人正拿着刀要杀人,吓死人了,真是吓死人了……”
孙百胜精神一振,他屏住呼吸,悄悄摸进柳树林,靠近他们经常光临的青石条。
在青石条不远处,停放着一辆黑色小轿车,轿车旁边,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又白又胖的汉子,光着上身,双手被反绑在后面,正跪在地上,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浑身像筛糠一样颤抖着。汉子两旁一边立着一个小伙子,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刀对着那跪着的汉子。
一个年轻人正晃动着手中的长刀,呵斥那汉子:“打野鸡只带了二百块钱,骗老子们呢!”
另一个年轻人说:“哥,咱也不跟他啰嗦了,干脆卸他一只胳膊得了。”
那个年轻人把长刀放在汉子的肩膀上,厉声问道:“说,你不想要哪条胳膊?”
汉子赶紧求饶:“两位小兄弟,我实在没有多带钱,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们打个借条,明天你们去我办公室取。”
一个年轻人说:“你以为我们傻啊,去你办公室取,还不如说让我们去公安局取呢。”
汉子又哆嗦着说:“要不把我的小车给你们。”
年轻人说:“全他妈的废话!说,哪一条胳膊不想要了?”
另一个小伙气势汹汹地一边吼叫着一边扬起长刀装作要砍的样子,就这千钧一发之际,孙百胜大喝一声,冲上前去:“想死啊,你们!”
孙百胜抬起一脚把一个小伙子踢开,那个小伙子迅速后退,狠狠地撞在一棵柳树上,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妈呀妈呀”地大叫起来。孙百胜不敢怠慢,迅速用胳膊咔住另一个小伙子的脖子,轻轻一扭,又把他重重地摔倒在地,然后夺过他手中的长刀,一只脚踩在他的脊背上,呵斥道:“简直是吃了豹子胆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干这样违法乱纪的事儿……”
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感觉手中的长刀有些不对劲。他仔细地看了看,又掂量了一番,然后把它扔在地上,对小伙子说:“也太小儿科了吧,拿着两个小木板就想出来吃这碗饭?”
原来,两个抢人的小伙子手中的长刀都是用木块做成的。
孙百胜让两个小伙子在地上跪好,然后把捆绑汉子的绳子解了下来,对他说:“赶紧去穿上衣服。”
汉子急忙进了车里。孙百胜拿着绳子就要去捆绑那两个年轻人:“今儿老子非把你们送到派出所不可。”
年轻人急忙求饶。一个年轻人哭着说:“为啥只允许他做坏事,就不允许我们做坏事?”
孙百胜问:“人家做啥坏事儿了?”
一个小伙子哭着说:“他经常开车来这里打野鸡,我们都遇到他几次了。”
正说着,汉子已经穿好了衣服从车上下来。孙百胜已经把两个小伙子绑在一起,然后对汉子说:“走,现在把这两个家伙送派出所去。”
汉子摆了摆手说:“兄弟,把他俩放了。”
孙百胜:“放了?他们可是在抢劫啊!”
汉子从兜里掏出了两百块钱,分别给了那两个小伙一人一百,又对孙百胜说:“放了算了,不过是两个不懂事儿的小屁孩。”
孙百胜无奈地解开了绑在两个小伙子身上的绳子,一人踢了他们一脚说:“滚吧。”
两个小伙子站起身来,没命地跑了。
汉子看着他们跑没影了,赶紧过来拉住孙百胜的手说:“兄弟,真是太感谢你了。走,今晚我请你吃饭,望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