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回到陈亮家里。陈叔和郝姨还没回来,他就自己洗了洗,换了衣服,然后躺在床上休息。
刚刚睡着不大一会儿,郝姨推门进来要做饭,把他给惊醒了。他急忙从床上坐了起来。郝姨赶紧对他说:“你再睡一会儿吧,我轻点。”
孙百胜下床站到地上说:“晚上再睡吧。我帮你做饭。”
郝姨说:“好吧,一会儿你帮我烧锅。你叔叔说你这一向在厂里辛苦了,让我给你炖排骨。吃过午饭我就把排骨炖上了,咱们再烙几张饼,今晚咱们仨吃排骨汤泡饼。”
孙百胜说:“我已经吃过了,在街上吃的。”
郝姨说:“吃过了就再吃一点,年轻人,饿的快。”
孙百胜坐到灶火里开始烧火。他对郝姨说:“郝姨,我整天住在这儿,你跟陈叔不要对我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
郝姨有些生气地说:“看你说的啥话?你陈叔和我没把你当外人,你自己把自己当外人了?你陈亮哥哥不在家,你住这儿,我俩不也有个伴儿?今后可不行外里外气的。”
俩人正说着话,陈叔回来了,他也来到厨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问孙百胜:“咋样,在厂里还适应吧?”
陈叔一句话,勾起了孙百胜的满腹委屈,他不想把这些委屈告诉陈叔,只是忍不住一个劲的流泪。
陈叔看出来他在伤心,就把椅子搬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坚强一点。我知道水泥厂的工作又脏又累,坚持一下,挺过去就好了。年轻人嘛,不吃点苦,咋能长得大!”
孙百胜忍不住了,他擦了擦眼泪说:“脏点、累点我都不怕,他们厂里的人都爱欺负人。”
陈叔一惊:“谁欺负你了?跟叔说说。”
孙百胜把这段时间以来在厂里受到的委屈都向陈叔说了,陈叔听了很气愤,他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不像话,太不像话了。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工业局的郭局长,她侄娃儿郭小冲在我手下当股长,我是通过他安排你去的。”
陈叔说着就要往外走,孙百胜急忙拉住他说:“陈叔,算了,不去给人家找麻烦了,这点委屈我受得了。”
郝姨也跟着说:“要找咱明天去找。欺负一个孩子,算啥本事?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先不去打扰人家。”
陈叔气呼呼地坐到椅子上:“这些个王八蛋,真他妈狗眼看人低!明天我去问问郭小冲,他这个股长到底还想不想当了?”
孙百胜忙说:“陈叔你消消气,我刚从学校毕业,这社会上好多事儿我都不懂,也可能是哪些地方做错了;我今后尽量小心一点,你可不要为了我的事儿跟人家闹翻脸了。”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尽管第二天陈叔就找到郭小冲股长,对他说了孙百胜的事儿,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孙百胜的日子还是不好过。尽管没人再当着面对他冷嘲热讽了,但工友们好像都不愿意跟他说话了,要是哪个工友跟他多说几句话,或者给他个笑脸,张任仕就会指桑骂槐地把人家数落一顿,几天过后,谁也不敢跟他说话了。
上午,孙百胜又跟着大家一起坐在装满水泥的大卡车上去给客户送水泥。走到半道上,司机张任仕把车给停了下来,对坐在车上面的工人们说:“大家都下来解个手,这都快到了,一会儿到了工地,男也有、女也有,想撒泡尿都找不到地方。”
大家都下了车,站在路边撒尿。孙百胜生怕再招惹了这个张任仕,他迅速地下车撒尿,撒完尿就往车上上,谁知,刚刚抓住车斗后面的挡板,正要使劲上去,挡板突然打开了,上面的水泥袋子咕咕咚咚滚落了下来,孙百胜急忙一闪身,地上马上就滚落了一堆装满水泥的袋子……
孙百胜心里一惊:乖乖,要不是自己躲得快,这就是砸不死我、也至少被砸成残废……
他愤怒地质问道:“是谁把挡板的扣子打开的?这个时候打开干啥?”
问了几声,人们只是看看他,没一个应声的。这个时候,张任仕一边系着裤子,一边走到他身旁,慢条斯理、满不在乎地对他说:“这豁子是你扒的,你得赶紧给我堵上,误了工期算你的。”
孙百胜看看大家,大家都看着他。他知道这是有人存心坑害他,但一时也不知道谁干的,只好忍着一肚子气,开始把滚落在地上的一袋袋水泥又扛起来放到车上去。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过来给他帮忙。
晚上下班后,孙百胜一个人往家走,想起上午的事儿,他越想越气愤。这件事儿应该是一件事先预谋好的,而且是针对他的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已经超出过去的那些冷嘲热讽、侮辱谩骂的程度,它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不行,我不能就这样一直忍气吞声了!我光棍一条,临时工一个,玉皇大帝也管不住我,还怕他们?
必须想个办法收拾收拾这个章大个!孙百胜一路走着,一路想着,恨得牙齿咬得嘣嘣响,正想着,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怕他的肩膀。他立刻扭过头来一看,是甘革命。甘革命笑着问他:“小孙在想什么呢?”
孙百胜说:“我没想啥,这不正回家吗?”
甘革命说:“小孙啊,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想想别的办法,最好不要在这儿干了。我看出来了,这些天他们都是在故意挤兑你,看看今天上午那个事儿,多危险,他们是想要你的命啊!”
孙百胜充满感激地说:“甘叔,谢谢你!你看见后挡板的扣子是谁打开的吗?”
甘革命说:“在咱们班组里,就我一个人是占地工,虽说是个班组长,可谁听我的?啥事儿都得听张任仕的。人家那几个都是干部们的亲戚,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干啥都不会让我知道。不过,尽管我没看见到底是谁干的,咱不用脑子想就知道,肯定是他们合伙干的。”
孙百胜说;“谢谢甘叔,等我想想再说。”
孙百胜在街上晃悠了很长时间才回到陈亮家。陈叔和郝姨已经吃过饭了,看见他回来了,郝姨又端出两张煎饼让他吃,孙百胜说:“我已经吃过饭了。”
郝姨说:“知道你吃过了。来,再加一点,小伙子家,饿的快,你的活儿还重。”
孙百胜拿起煎饼开始吃,陈叔看着他说:“现在情况好一点没有?我找郭股长说几次了,我对他说,要是今后厂里再有人欺负我侄儿,你这个股长就换个单位当去。”
孙百胜说:“现在的情况好多了,这几天没人故意找我的麻烦了。”
陈叔说:“你刚从学校毕业,这社会上的事儿啊,复杂着呢!人们常说,要人中学做人、世上学处世,好多东西啊,咱也要多留心学学。”
晚上,孙百胜躺在陈亮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想起上午发生的事儿,他恨得牙根痒痒。对这些天来在厂里遭受的这些待遇,他实在是想不通:是我错了吗?我确实也没做错什么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这些人怎么会这样呢?爸爸在世的时候,包括厂长白彦良在内的好多人隔三差五地提着东西上家里献殷勤,他们还给自己买好吃的,买好衣服,买学习用品,爸爸一去世,他们怎么这样对待我?我在他们眼里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这是为什么?——想来想去,孙百胜感觉这些人比二窑婆更可恨。
想着想着,孙百胜忽然翻身下床,从他寄存在这里的纸箱子里拿出一张毕业时的全班合影照,他仔细地看着上面的人。他先看看陈亮,照片上的陈亮也微笑着看着他,他想,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位朋友、弟兄,他不知要流落在什么地方;他又看到了田生福,也看到了和田生福站在一起的肖仁贵。田生福现在大概在家里看电视吧?或者,已经进入了梦乡?这家伙瞌睡大,总是睡不醒;看到肖仁贵,孙百胜在心里嘲笑自己,分别的时候,还说要教人家做生意呢,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陈叔和郝姨收留了自己,说不定还会去人家肖仁贵家里讨饭呢!最后,他看到了五弟林晓峰,林晓峰个子小,照相的时候是跟女同学们一起站在前排的。看到林晓峰,孙百胜陷入了无限遐想:这位小兄弟,现在在他们那山沟沟里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