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晚上,山沟里很凉。林晓峰把自己的结婚时的新褥子和父母的褥子铺在自己床上让赵爷爷睡下,把结婚的时候,姐姐给自己做的新被子给他盖上。在常江北的建议下,在堂屋的墙角烧了一大堆火,林松年老两口,林晓峰小两口陪着常江北围坐在火堆旁。
林松年心里非常不安,他不时地对常江北说:“这咋说得过去,你是贵客,这样坐一夜我们心里不安啊!”
常江北笑了笑说:“老哥,见外了,我可不是什么贵客。小的时候,我和我姐要饭的时候,夜里要是有这样一个地方过夜,就算不错了。今天晚上在这儿过夜,是我跟我家老爷子早就商量好了的,老爷子有老爷子的想法,我啊,是想再体会一下现在还跟我当年一样艰难的人的生活。”
林松年问:“老弟也是苦出身?”
常江北说:“咋不是呢?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两岁,我姐四岁。我妈怀里抱着我,手拉着我姐姐出去要饭,后来又嫁给金平县我后爹。我后爹对我们姐弟俩不厚道,我姐姐的耳朵都被他打聋了,我妈没办法,让我姐弟俩出去逃个性命,那年我十岁,我姐十二岁,就这个年龄就走上了讨饭的路,要不是我姐夫他父母收留我们,我们姐弟俩早就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老哥,你说,我还是不是贵客?”
林松年听了,不无感叹地说:“都是苦出身啊!”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林晓峰问常江北:“姑父,公司现在的生意还好吧?”
常江北说:“还行吧。现在在十几个省会城市开设了分公司,员工有好几千。”
林晓峰咋了咋舌头:“这么大的公司!”
常江北说:“我们这次来啊,是你赵爷爷首先打的注意。他说要我们来你家看看,体会、体会你们的难处,然后想办法把你安排到我的公司里。他知道你放不下你爹妈和你的乡亲们,就建议我,把你们村的年轻人都安排到我公司里去。”
听了常江北的话,杨晓兰接着问林晓峰:“这次你该答应了吧?”
林晓峰笑了笑没有回答。
杨晓兰接着说:“前一阵子,我们村给我们每个姑娘安排了一份宅基地,我妈想让我们一家搬到我娘家去,挣点钱把房子盖起来,好说歹说他都不去。这人,犟着呢!”
林晓峰抬头看了看窗外,对杨晓兰说:“你去爸妈床上睡一会儿,你跟我们不一样,需要多休息。”
杨晓兰跟大家笑了笑,起身走了。
常江北对林晓峰说:“这是我跟你赵爷爷的想法,你可以考虑考虑,也可以找你的朋友们商量商量。当然,要是有别的想法,我也会大力支持的。”
林晓峰歉意地笑了笑:“姑父,我和乡亲们谢谢你。”
一直到了五更天,大家实在困了,就坐在火堆旁打起盹来。看看外面天快亮了,常江北站起身来,悄悄开了门,出去了。
他首先站在院子里远近看了看,接着又走出了大门。大门外是条小溪,小溪里的水哗哗响着,常江北在小溪里洗了洗脸,然后踏着石头越过小溪,在狭窄的山路上一边走,一边四下看。
韩云鹤赶着几只羊从对面走了过来,常江北一见,急忙打招呼:“老人家,早啊!”
韩云鹤笑着说:“是贵客啊,劳累了一天,也不多睡会儿?”
常江北说:“睡不着啊。想呼吸呼吸咱这山里新鲜的空气。”
韩云鹤说:“咱这山里啊,山好、水好、空气好,可就是没有土地,不养人。”
常江北问韩云鹤:“老人家高寿?”
韩云鹤说:“六十七了,快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常江北说:“早着呢。看你那身体,像五十岁的人。”
韩云鹤说:“夸奖了。”
常江北问:“一家人就靠着养羊?”
韩云鹤指着正在吃草的羊群说:“就指望着他们呢。我这腿有毛病,咱这儿的地都在沟沟坎坎上,我种不了。”
韩云鹤接着又说:“不过,我是一个人过光景,有这几只羊也就饿不死了。”
“老人家一个人过?”常江北有些同情地问他。
“一个人。”韩云鹤点了点头,“不过,这么多年来,都靠着晓峰一家帮衬。一个月中,我都有半个月在他们家吃饭。要没有晓峰一家,我可能早就不在了。”
常江北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问韩云鹤:“老人家,你的口音跟小林他们好像不一样,不是本地人?”
韩云鹤说:“我不是本地人。老家在湖阳,二十多岁的时候,在老家过不下去了,就逃到这儿来了。”
常江北:“哦。”
俩人正站在路旁说话,林晓峰来了,他笑着对常江北说:“姑父,我生怕你走丢了呢。我们这山里啊,山高林密,岔道多得很。”
韩云鹤笑着对林晓峰说:“你这个小鳖孙,客人都没见了,你还在睡懒觉,啥出息。”
林晓峰一脸笑。常江北找了块路边石头坐下,对韩云鹤和林晓峰说:“坐下聊一会儿吧。”
韩云鹤和林晓峰分别找了一块儿石头坐下。常江北指着对面的山问他们:“你们住在这个地方,咋生存啊?”
韩云鹤说:“艰难啊!石头缝里种庄稼,填饱肚子都不容易。”
“不过,”韩云鹤把话题一转,“这里木材多,柴火烧不完。晓峰他们几个小年轻人去年张罗着用木材种香菇,种木耳,这个路数不错。可惜,一场大洪水……哦、对了,这山里啊,野生中草药可多了,还是上等的呢!”
韩云鹤的话引起了常江北的兴趣:“我听晓峰说过,你好像出身于中医世家?怎么来住到了这儿呢?应该有比这儿好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