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孙百胜来说,他一个人逃跑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上次孔小宝告诉他从老板办公室旁边厕所的粪池里可以出去。之后,他多次去看过那粪池,也用放在厕所里那个长把子粪瓢量了量大粪的深浅,从这里跑出去不是问题,这件事儿他没有告诉洪莲花,他不想让她通过粪池逃出去,他觉得这样对不起人家。
晚上,天气很热。晒了一天的工棚里又热又闷,民工们都没有按时睡觉,有的坐在破席子上默默无语,有的坐在门口乘凉。工棚的门大开着,看守还没有来。
老板办公室里不停地传来吆五喝六的猜枚划拳声,声音忽高忽低,忽大忽小,中间还夹杂着狂笑声,怒骂声。孙百胜坐在门外面的石头上乘凉,他不时地观察着办公室旁边的厕所,观察了很久,并没有发现有人进厕所,孙百胜站起来慢慢往厕所里走。
刚刚走到厕所门口,他突然发现二老板手扶着厕所的墙,一摇一晃地从女厕所出来,孙百胜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正要躲闪,突然又看到洪莲花来了,也正要走进女厕所。洪莲花和二老板在女厕所门口相遇,二老板一伸手就把她搂到了怀里,洪莲花极力挣扎……孙百胜毫不犹豫地跑过去,照着二老板的太阳穴就是一拳,仅仅就这么一拳,喝醉酒的二老板就“咕咚” 一声倒在了地上,不大一会儿便响起了鼾声,孙百胜急忙对洪莲花说:“你快走,我来收拾他。”
洪莲花说了一声“你可别把他打死了”,扭头就跑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二老板,孙百胜气得眼冒金星,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他弯下腰去,拉着二老板的两只胳膊,把他拖进了男厕所。他把二老板往厕所的地上一放,拿起那只长把子粪瓢,从粪池里舀出来大粪往他身上浇:一瓢、两瓢、三瓢……孙百胜一口气往二老板身上浇了十几瓢。顿时,厕所里臭气熏天,二老板躺在粪便的汪洋之中依然打着呼噜。孙百胜把手中的长把子粪瓢一扔就要往粪池里面跳。
忽然,他改变了注意。他扶起全身洒满粪便的二老板往自己的肩上一抗,急忙出了厕所门。一出门他就大声叫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二老板掉到茅池里了——”
他的喊声惊动了正在办公室里喝酒的大老板他们,大老板和几个监工东倒西歪地从办公室走出来,孙百胜把二老板往地上一放说:“你们赶紧救救他,他刚才掉到茅池里了,我把他捞了上来。”大老板一伙儿看看躺在地上,满身粪便,仍然鼾声雷动的二老板,又看看站在一旁,一身粪便的孙百胜,便急忙吩咐手下去打水给二老板拾掇拾掇,对孙百胜只是说了一句“你去吧”,让他走了。
尽管一身粪便,尽管臭气熏人,但此时孙百胜心里真是乐开了花。他一边走一边脱衣服,直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手里提着脏衣服,赤身裸体地走到工地的的水池旁,跳了进去。
洗净了身子,洗净了衣服,孙百胜把衣服拧干又穿在身上,往工棚走去。这个时候,在老板办公室外面,昏黄的灯光下一群人围在二老板身旁,有人给他脱衣服,有人往他身上浇水,有人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一派乱哄哄的的景象。在经过厨房门口时,孙百胜一闪身,进了厨房,敲开了洪莲花的门。
屋里一片漆黑,洪莲花还没有睡,一个人坐在床沿上,听到敲门声,问道:“谁呀?”
孙百胜压低声音说:“姐,是我。”
洪莲花赶紧打开门让他进来,然后又把门关上。
她问孙百胜:“你没跑?”
孙百胜说:“差一点跑了。我真要跑了,你咋办?”
黑暗中,洪莲花一把搂住了孙百胜,她突然又松开了手,问他:“你怎么穿着湿衣裳?”
孙百胜把刚才的经过大致向她叙说了一遍,洪莲花伸手就要去解孙百胜上衣的扣子:“赶紧把衣裳脱下来凉凉,湿衣裳穿时间长了会生病的。”
孙百胜急忙把她的手推开说:“你让我脱了,我穿啥?”
洪莲花说:“这都半夜了还用得着穿衣服吗?脱了吧,我拿去搭到外面凉凉。”
孙百胜说:“我总不能光着身子回工棚睡觉吧?”
洪莲花说:“今晚你就睡我床上。”
说完,洪莲花又伸手要给他解扣子,孙百胜又一次把她的手推开,说道:“姐,你不要这样。今儿我把话给你说明白,我一定帮你逃出去,哪怕我出不去,拼了命我也要把你弄出去。但是出去之后,让不让你当我媳妇,还得让我妈说了算。”
“你妈?”洪莲花有些不解。“你妈有那么大的王法?”
孙百胜说:“不是我妈王法大。我妈会看相,她说她能看出来什么样的女孩会生男孩,什么样的女孩只会生女孩。我们家人丁不旺,我必须找一个会生男孩的媳妇,让我妈多抱几个孙子。”
洪莲花笑出声来:“看你都说了些啥?也真好意思说。”
孙百胜问洪莲花:“姐,你咋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要打我?”
洪莲花说:“下午,我在表姐屋里给她装被子,听见我表姐夫在门外嘀嘀咕咕地对他弟弟说,那个孙百胜一身力气,但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孔小宝的失踪肯定与他有关,今晚半夜你们去把他收拾一顿,但不要把他打残了,还要让他干活呢……我一听都吓坏了,晚饭都没心思吃。”
孙百胜:“多亏姐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还报答个啥呀!”洪莲花说。“在你刚才来到这儿之前我就一直在想,但愿今天晚上你能逃出去,只要你能出去逃个活命,我就是死在这儿也心甘了。”
孙百胜感激地说:“我都打算好了。要么咱俩一起走,要么把你先弄出去,我绝对不会放下你不管的。”
洪莲花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她问孙百胜:“你的身份证呢?”
孙百胜说:“刚来那天就让二老板拿走了。”
“我的也让我表姐收去了。”洪莲花说:“下午我在表姐的屋里看到床头上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黑皮包,皮包不大,长方形的,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我悄悄拉开一条缝看了看,有好多身份证在里面,说不定你的跟我的都在里面。”
孙百胜说:“这个情况很重要,你要多留心。现在你还不要动它,等我找到机会逃出去的时候,你再把他偷出来。咱们出去之后,要是没个身份证,人家会把咱们当做逃犯抓起来的。”
夜深了,外面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孙百胜对洪莲花说:“我该走了。”一转身,出了门,消失在黑暗中。
尽管把二老板狠狠收拾了一顿,但听了洪莲花的叙说之后,孙百胜还是感到不解气,他想找机会把大老板也收拾一顿。
这些天来,天气一直很热,闷热潮湿的工棚里实在睡不成觉。连续几个晚上,二老板也不再关门,任凭民工们坐在门口乘凉,并且二老板也来得很晚,总是到半夜过后才穿着一条大裤衩,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趿拉着塑料拖鞋,醉醺醺地过来,往放在工棚门口的竹子做的凉椅上一躺,便呼噜呼噜睡着了。
坐在门口乘凉的孙百胜看着喝得烂醉如泥的二老板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又看到对面的房子里,大老板只穿着三角裤衩从屋里走出来,门也不关,就扛着个小竹床,拿着个枕头上了房顶。
夜深了,大家都回到工棚里睡觉了,整个厂区死一般的寂静。几处昏黄的灯光在这浓黑的夜色中显得渺小而孱弱。夜幕中,除了二老板那呼噜呼噜的鼾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孙百胜还坐在工棚门口,看看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二老板,再看看对面房顶上早已没了动静的大老板,又看看大老板房间那大开着的门和里面一直亮着的昏黄的灯光,他突发奇想,站起身来,走到看二老板旁,把他拉起来,又放回凉椅上,二老板还在呼呼大睡,一点反应都没有。孙百胜握紧了拳头,照着他的左右太阳穴一顿重锤,又抱着他的头往一边使劲儿一扭,二老板一下子安静了,不再打呼噜了,孙百胜把他往肩膀上一扛,直奔大老板的房间。
走进房间,他看到大老板的床上一个一丝不挂地女人正面朝里面睡得正酣,便蹑手蹑脚地把二老板扛到床前,又轻轻地把他放到那女人身边。放好之后,又轻轻扒下他的大裤衩拿在手上,迅速拉灭了房间的电灯,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然后跑进了旁边的男厕所。他把大裤衩扔到粪池里,又拿起那个长把子粪瓢把大裤衩按到粪池底部,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工棚睡下。
早上,天还没亮,孙百胜正在睡梦中,外面激烈的争吵声一下子把他给惊醒了,他赶紧穿好衣服走出工棚,朝对面望去。只见对面老板办公室门口,二老板光着身子跪在那里,大老板和老板娘扭打在一起,俩人一边打架一边高声骂着,大老板骂老板娘不要脸,老板娘骂大老板是个王八蛋。正当俩人打得不可开交时,那两个看大门的凶神恶煞听到了吵闹声也急忙跑了过来,兄弟俩一看自己的姐姐正在受欺负,不由分说,上去就把大老板按倒在地,一阵痛打,大老板拼命挣扎着站了起来,指着正跪在地上,一丝不挂的二老板对两个凶神恶煞说:“看看你姐干的好事儿!”
老板娘也不依不饶:“老娘干什么事儿了?是他自己跑到我床上,又不是我把他拉来的。谁叫你个死鬼半夜自己去房顶上睡,去就去吧,你个挨炮的也不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