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的声音软绵绵地:“咱们肯定是走错了路,我走着、走着一堵悬崖拦在前面,根本就没有路了。”
郭小冲说:“不可能走错,就这么一条路,又没有岔道,咋能走错?”
陈亮不吭声了,他也弄不清这条路是怎么回事儿。看到陈亮没有反应,郭小冲又对小张说:“好哥哥,能不能给我弄点开水喝,这嗓子眼干得跟火烧一样,肚子里饿得受不了,饼干一点都咽不下去。”
小张拿起饼干,递给陈亮说:“来,兄弟,先吃一点垫垫肚子。”陈亮朝小张摆了摆手说:“我吃不下去。”
小张转过身对郭小冲说:“这都啥时候了还要喝开水,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弄去?”
郭小冲可怜地说:“那我只有渴死了。”
小张看了看前面结冰的小河,对陈亮和郭小冲说:“你们去河里把冰砸开,喝点水解解渴,然后再吃饼干就吃得下去了。”
郭小冲和陈亮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小河,郭小冲皱着眉头说:“这么冷的天,你让我们喝凉水,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小张不吭声了,停了一会儿,他问陈亮:“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亮说:“时间不早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车弄出来,咱们赶紧回家去,再不走,今晚就回不去了。”
小张说:“这些东西怎么办,不送了?”
郭小冲说:“你不是说他们村的村支书和村长都住在镇上吗?干脆把这些东西拉到镇上放到他们村支书、村长家里去个球。”
陈亮说:“把这些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拉回去,等到天晴了咱们再来送。我就不信找不到王八叉沟这个地方。”
小张一下来了劲,他大喊一声:“好。来,我来把车打着,你们帮我推。”
小张坐到驾驶室里,打开了发动机,郭小冲和陈亮在车后面推,小工具车冒着黑烟,轰隆隆、轰隆隆不停地响着,十几分钟过去了,郭小冲和陈亮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汽车还在原地打转。
眼看天就要黑了,工具车还在小河中间,三个小伙子都有些着急,陈亮对驾驶室里的小张说:“要不这样吧,咱们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放到河岸上,空车是不是好推些?”
小张说:“对呀,咱们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小张从驾驶室里下来,上到车厢里,把被子、面粉和大米递给车下的陈亮和郭小冲,他俩又把一床床被子和一袋袋面粉和大米扛到河岸边,放在石头上。
小工具车终于从小河里脱身了,三个小伙子又把被子、面粉和大米搬到车上。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张让郭小冲和陈亮在驾驶室里坐好,然后打开车灯,一颠一跛地把车开出了磨盘沟,开到了丹朱镇。
雨雾蒙蒙的丹朱镇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小张扭头看了看郭小冲和陈亮,发现他两个都已睡着了,一点也没有犹豫,直接开着车往县城方向驶去。
回到县城已是夜里十点多钟,陈亮父母坐在煤炉子旁一边烤着火一边等着他。看到他回来,父母非常高兴,忙问他吃了没有,东西送到没有,陈亮什么都顾不上说,先是瘫坐在沙发上,接着就对母亲说:“妈,赶紧给我做一碗热饭吃”。又对父亲说,“爸,赶紧给我倒一杯热开水”。
母亲急忙去了厨房,父亲给他倒了一杯热开水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陈亮也顾不上热开水烫嘴,便吸吸溜溜地喝了起来,喝完了一杯之后,父亲又给他添上了一杯,他这才一边喝着一边给父亲讲述了今天的经历。最后他对父亲说:“爸,今天我没有完成任务,等天晴了,我们再去,保证在过年前把这些慰问物资送到王八叉沟去。”
两天之后,是一个好晴天。早上五点多钟,天还没有亮,陈亮和小张、郭小冲三个小伙子就出发了。这一次,陈亮穿着父亲的旧大衣,带着火车头帽子,脚上穿着父亲的大皮靴,从外表看上去,原来那个风流潇洒的小伙子不见了,只剩一个充满活力的八路军战士。郭小冲和小张还是原来的穿着,厚厚的袄子,厚厚的棉裤,头上戴着黑色遮耳羊皮帽。他们还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开水,陈亮带着母亲给烙的几个烧饼;小张带着一些蛋糕、水果和一大瓶开水;郭小冲带着一只烧鸡,一包熟牛肉,一兜煮鸡蛋和一瓶开水。三个人照样一路说笑着往王八叉沟走去。
上午九点不到,他们开着车又来到了两天前他们到达的地方——磨盘沟的小河旁。陈亮脱下身上的大衣往车上一放,提着自己的烧饼对小张和郭小冲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带上干粮去找我的同学,该吃你们只管吃,不要等我。”
小张和郭小冲都反复嘱咐他一路上要小心,找到、找不到人都要早点回来。陈亮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小河对岸的山路上走。
今天天气很晴朗,太阳已经照到了西山的半山腰。清凉凉的山沟里不断传来鸟儿的叫声。山上大部分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只有少数常青树还是浓绿、浓绿的,点缀在山石丛林中。走在这狭窄、坎坷的山道上,陈亮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一是这条路几天前自己刚刚走过,二是今天天气好,远山近水都能看得清楚。心里一轻松,这脚步就迈得轻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上一次他到达的地方——那堵有着十几个个石窝的悬崖旁。
陈亮把手中的烧饼放到路旁的山石上,自己坐下来休息,他看着悬崖上的那十几个石窝,心里盘算着该怎样过去,他原来认为这里不应该是路,回家后听父亲说,这样的路在山里到处都是,他决定无论如何今天也要从这里过去。
休息了一会儿,他拿起放在石头上的烧饼开始试着往石窝走,可试了几次,还是没敢伸脚,因为悬崖太高、太陡,看着都让人心惊胆战。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坐在小路旁边的石头上休息。
悬崖那边隐隐约约走过来一个人,肩上挑着不大的两袋东西,陈亮心里一阵激动:老天爷,总算见到一个人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人,生怕他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
那个人挑着东西轻松地在山路上走着,并且离自己越来越近,陈亮激动地站了起来,突然,他不由自主地对着那个人喊道:“林晓峰!”
听到喊声,对面那个人站住了,他定定地看了看陈亮,然后把肩上的担子往路旁一扔,飞快地朝他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大哥,大哥,你咋在这儿?”
陈亮看到,林晓峰迅速地朝自己跑过来,麻利地走过眼前悬崖上的石窝,刚刚跳到小路上,就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陈亮也使劲地拥抱着他,林晓峰竟然哭了起来,他哽咽着对陈亮说:“大哥,我正要去县城找你呢,你咋这个时候来了?”
陈亮问他:“是不是有啥事儿?”
林晓峰说:“也没啥事儿,这么长时间没见陈叔和郝姨了,想去看看他们,他们身体还好吧?”
陈亮说:“他们都很好,你只管放心。你,还有你爹妈都还好吧?”
林晓峰说:“就那样,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
陈亮说:“五弟,现在咱们什么都先不要说,你赶紧回村里叫上二三十个有力气的人来,民政局给咱们村里的慰问物资我们拉来了,汽车停在磨盘沟,赶紧让乡亲们搬回去。”
林晓峰说:“给我们送慰问物资?这是陈叔和你的意思吧?换了别人,谁能想起我们这个山沟里还住有人?”
陈亮说:“哪儿是我们的意思?这是县委、政府和民政局全体职工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是奉命往这儿送。不多说了,你赶快回去叫人,我们还有俩伙计在磨盘沟等着呢。”
林晓峰说:“大哥,你跟我去家里,你就在家里等着,我保证叫人把东西搬回来。”
陈亮说:“你现在赶紧回去叫人,一会儿我跟你们一起把东西都搬过来了,我再去你家里看看。”
听了陈亮的话,林晓峰迟疑了片刻,接着又麻利地走过石崖,也不管刚才放在路边的东西了,只顾顺着小路一溜烟地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