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顿时来了精神,又急匆匆的朝那个人走过去,随着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老两口同时认出那个正在拉着架子车上坡的就是杨晓兰,这可把梁焕银给心疼坏了,她手里拿着饼,一边朝前跑,一边喊到:“晓兰——晓兰——快停下来!你不要命啦——”
梁焕银跑到杨晓兰跟前时,累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她举起手中的饼,上气不接下气的对她说:“快,快坐下歇歇,吃点儿饼垫补垫补——你这孩子,咋能这样啊?你想把我们老两口给吓死啊?”
杨晓兰停下架子车,急忙把婆婆扶起来,让她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下:“妈,看把你给急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接过婆婆手中的饼,找了一块儿石头坐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对婆婆说:“在镇上卖完柴火我就饿了,想买一个烧饼,又舍不得。”
梁焕银流着眼泪说:“闺女呀,你可不能再这样了。要是出个啥差错,你受罪,我和你爹也担当不起呀。”
杨晓兰笑着说:“放心吧,妈,我没那么娇气。在娘家,啥脏活累活不都是我干的?”
她接着又对婆婆说:“我就拉了三百多斤,就卖了三十多块钱。要是晓峰在家,他拉五百斤,我拉三百斤,一天去一次,卖上一个冬天,那都不敢算啊!”
林松年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杨晓兰,二话没说,拉起架子车就走。
儿媳妇儿带着身子就能去丹朱镇卖柴,这给林松年以极大的信心。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装了一架子车柴火往丹朱镇拉去,梁焕银帮着他,一直把他送到磨盘沟。
听说公公今天自个儿去镇上卖柴了,杨晓兰一天都坐卧不宁。太阳还没落山,她没顾上跟婆婆打声招呼,就一个人去接公公,一直走到磨盘沟,看到公公拉着空架子车正在上坡,便急忙跑过去帮他推车,把个林松年吓得急忙停了下来:“晓兰,你别推,我一个人能行。”
趁着公公停下来的功夫,杨晓兰从他手中抢过架子车车把,拉起来就走,林松年跟在后面着急地直喊:“晓兰、晓兰,你不能这样……”
杨晓兰也不搭理他,只顾拉着车呼哧呼哧往前走,林松年急忙跑过去,拉住了车把让车子停了下来,对杨晓兰说:“还是我来拉吧,你在后边帮我推,轻轻使点劲儿就行。”
杨晓兰把车把交给了公公,自己跑到后边帮着推。公公说:“这腿有毛病还是错点劲儿,搁在前几年,我来第二趟都回去了。”
杨晓兰说:“明天你可不要再去了,你的腿有残疾,要是再累出个啥毛病来,晓峰回来还能依我?”
公公说:“我走慢一点,小心一点就是了。”
转眼他们就进了东条沟,到了韩云鹤的家门口。冬天的天慢慢地暗下来,呼呼的冷风不停的从山口刮过来。林松年停下来,扭头向后面看了看,看到晓兰快跟上来了,便又转过头来,对着韩云鹤的家喊了一声:“韩大叔,韩大叔,在屋里没有?”
屋里没人应声,林松年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迟疑了一会儿,便拉起架子车继续往前走。
回到家里,老伴儿梁焕银刚刚做好晚饭,一见他就问道:“晓兰是不是接你去了?”
林松年指了指身后说:“咋不是呢?还跟我抢着拉车呢!”
梁焕银说:“你说这孩子,做事儿咋就这么冒失呢?要是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那可咋得了?”
林松年说:“还不是跟咱们一样,看着家家都在忙着卖柴火挣钱,心里着急?”
正说着,杨晓兰走进了院子。梁焕银急忙心疼地上去拉着她的手说:“晓兰啊,咱现在将养身子要紧,可别不把自己当成回事儿了。”
杨晓兰说:“我这不是担心我爹受不了?要是他再出个啥事儿,晓峰回来我咋跟他交代?”
林松年笑着说:“有啥担心的。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梁焕银说:“你们都洗洗手吃饭吧,饭做好了。”
林松年忽然眉头一皱说:“你们先吃吧。我刚才路过韩大叔的门口时,叫了他几声没人应,按说这个时候了,他应该在屋里呀。我得去看看。”
杨晓兰也跟着说道:“我也叫了他几声,也没听见他答应。”
梁焕银也着急了,对林松年说:“你快去看看,要是病了,就带他到咱们家来吃饭。”
林松年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梁焕银打了一盆热水端出来放在杨晓兰面前说:“来,洗洗脸,洗洗手,你先在家吃饭。待会儿我也过去看看你韩大爷去。”
杨晓兰一边洗手一边说:“我不饿。我等你们回来,咱们一块吃。”
杨晓兰洗了洗手和脸,接过婆婆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然后回屋里去。梁焕银看着她走进屋里,又去厨房里忙乎了一会儿,然后从厨房里出来,解下腰里的围裙往碾盘上一扔就要出门去。正在这个时候,林松年走了进来,他慌慌张张的对老伴说:“屋里没人,羊圈里的羊也不见了,肯定是在山上出事。走,咱们赶紧去找找。”
梁焕银也慌了,扭头就要往厨房里进。林松年催促她:“还不赶紧走?去厨房干啥?”
梁焕银说:“我去拿盒火柴,你看这天都黑了,到山上不点个亮?”
林松年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说:“我有打火机。”
出大门的时候,梁焕银扭过头来对站在堂屋门口看着他们的杨晓兰说:“晓兰,你先吃饭,不要等我们。”
杨晓兰出来站在门口应了一声“哦”, 看着老两口走出了大门,然后回到屋里,坐在墙角的火塘边烤火。
杨晓兰一个人坐在火塘边烤火,烤着、烤着她有些瞌睡了,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去厨房里吃饭。
外面的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呼呼的寒风不停地刮着,树梢上不断发出尖利的口哨一般的声响。杨晓兰忽然觉得有些冰凉的东西落在了脖子,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尽管看不见,她知道这是在下雪。——下雪了!她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公公和婆婆都还没有回来,韩大爷真的出事儿了?
杨晓兰悬着一颗心走进厨房。拉亮了十五瓦的灯泡,慢慢从锅里盛了一碗饭,端着碗坐在灶火里开始吃。刚刚吃了两口,婆婆回来了:头上身上都是雪。
一见婆婆回来了,他刚要开口问,婆婆慌慌张张地对她说:“找到了,在山沟里,浑身是血,有出气儿、没回气儿的,快不行了。你吃过饭就赶紧睡,把门闩好,我和你爹现在就送他去丹朱镇医院。”
杨晓兰放下碗:“你俩?能行吗?我也去吧。”
梁焕银说:“你爹去叫贾老憨、何老能他们去了,你说啥都不能去。就这样把你一个人撇在家里,我还不放心呢。”
杨晓兰说:“妈,既然是这样,你就赶紧吃点饭去吧。我一个人在家没事儿的,你只管放心,我不是跟你说了嘛,离预产期还有十几天呢。”
梁焕银说:“饭我就不吃了,你一个人在家一定要小心。”
说完就出去了。
杨晓兰坐在厨房里,怔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吃饭。他吃了两碗饭,又把碗筷洗了洗,然后用锅盖把锅里的饭盖好,又坐到灶火里,往里边加了一些柴火。一直等到柴火烧完,她才站起来想回屋睡觉去,突然她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儿,不得不又坐下来。这个时候,他的腹部开始不停地动,也开始疼痛,她预感到今晚可能就要生了,就忍着剧烈的疼痛从灶火里站起来,往另一口锅里添了半锅开水,盖上锅盖,然后又坐到灶火里开始烧火,火烧着了,她又捂着肚子站起身,去自己的屋里拿来了一把剪子,他把剪子在火苗上燎了燎拿在手上,然后又不停地往灶火里加柴火。
锅开始往外冒白烟,她又忍着剧烈的疼站起来,想揭开锅盖看一看,就在站起来的一刹那,她突然感觉一股暖流从体内奔涌而出,顺着两腿往下流……
约摸是五更天,梁焕银跌跌撞撞的回来了,她像个雪人一般站在了杨晓兰的床前。微弱的灯光下,杨晓兰看到婆婆浑身是雪,脸上流着血,那血把肩膀上和胸前的雪都染红了。杨晓兰急忙问道:“妈,你这是咋了?”
梁焕银微笑着说:“摔的。走这一路,摔了十来跤。”
“我韩大爷他?”杨晓兰躺在被窝里动也没动。
梁焕银说:“医生说没事儿了。一听说没事儿你爹就一声连一声地催我赶紧回来。看到你这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
这个时候杨晓兰才对婆婆说:“妈,我生了,是个男孩儿。”
“啥?”梁焕银一下子怔住了,他愣了半天,才说道:“生了?你一个人就生了?”
说着她就要来揭被窝,杨晓兰赶紧说道:“妈,你先别急着看。赶紧去换衣服,一会儿雪化了会冻坏你的。还有你头上的伤咋办?”
梁焕银抽回了手,歉意地笑了笑说:“我这就去换衣服。头上的伤没事儿,只是蹭破了皮,抓一把白面往上面一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