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生福母亲去世后,他们两口子也搬出去租房子住了,家里只剩下田局长孤零零一个人,这个时候,在老伴儿的丧事中,头戴白孝巾,前前后后忙了几天,给自己留下很深印象的肖仁贵成了他家的常客。在田局长没事儿的时候,肖仁贵就来他家里陪他说话解闷,也顺带帮他干一些家务,时间长了,田局长也被深深地感动了。在肖仁贵刚刚考上正式干部不久,田局长就跟有关方面打招呼,把肖仁贵安置在临城乡工作,田局长还告诉他,好好干,干上个三五年,能通过关系把他调到县局里。
肖仁贵也知道,让他经常来这里陪田局长终非长事,尽管田局长的私生活多姿多彩,但在外人看来毕竟是孤零零一人,未免有些寂寞。肖仁贵开始劝说田局长再续一房,田局长也早有此意,虽说生活中并不缺少女人,但毕竟都是些露水夫妻;一个失去了妻子的单身汉,天天家里都有女人光顾,让别人看了也不太雅观,毕竟自己是一个县的财政局长,两个脸蛋子还是很重要的。
要说,财政局长要续弦,无论如何是轮不到他肖仁贵操心的。天天围在田局长身边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女人不下几十,田局长只要发话,这些女人们都愿意马上跟自己的丈夫离婚,然后跟他结婚。可田局长自认为是一个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半筐的高雅之人,绕在他身边的女人虽多,但无非都是一个味道,都属于那半筐烂杏里面的数。他早就想尝一尝鲜桃,因此肖仁贵就派上了用场。
田局长对肖仁贵说:“乡下要是有不嫌我岁数大的小姑娘,你替我操操心。”
这个任务可非同小可,对于肖仁贵来说,它既艰巨又光荣,艰巨的是,一个快五十岁的半老头子要娶一个小姑娘,这可是有相当的难度;光荣的是,这是田局长派给自己的任务,像田局长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给谁派任务那简直就是谁的造化。如果把这个任务圆满完成了,今后,田局长就是他肖仁贵身后的一座山,这座山绝对能让他在西江县的官场上横刀立马,平步青云。
肖仁贵首先想到的是石板河乡的殷大嫂。虽说殷大嫂早已不是个小姑娘了,但那身材,那长相,和那得体的打扮,一般农村小姑娘还真的比不上,至于实质内容,肖仁贵也算是过来人,他知道,那都是大同小异,就算是蒙混过关也没啥大不了的,只是让人头疼的是殷大嫂有一个小女孩,现在该有六七岁了,这个女孩该咋安置呢?肖仁贵打算亲自去找殷大嫂商量商量。
趁着星期天,肖仁贵坐车回到了石板河乡,找到了殷大嫂,趁着没有外人在场,他对殷大嫂说明了来意,殷大嫂一听,“嘻嘻”一笑说:“拉倒吧你,用我这样的假冒伪劣产品去搪塞人家,就不怕影响你的前途?”
肖仁贵不解地问:“咱也是人中尤物,女中娇娥,咋能说是假冒伪劣产品?”
殷大嫂表情淡然地说:“你没有问问你的田局长认识不认识我?”
肖仁贵一惊:“什么?田局长认识你?”
殷大嫂嫣然一笑走出门去,临了,回头对肖仁贵说:“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地去给人家找一个货真价实的。”
肖仁贵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县城,他绞尽脑汁回忆着他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女人,想来想去,能合乎要求的几乎没有。就在这山穷水尽时,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一次经历:那是去年年底,他代替郭副乡长来县城开会,为了能多讨点发票回去报销,他住进了一家名叫蓝风旅社的小旅馆。那天夜里,小旅馆的老板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他没有拒绝,跟那姑娘风流了一夜之后,他问了人家姓名,他记得那姑娘名叫草草,长得不错,年龄也不大,可就是不知道人家现在还做这路生意不?
想到这里,肖仁贵立马去了那家旅馆,对老板说,晚上要来住宿,想让草草来陪自己过一夜,谁知那老板竟爽快地答应了,肖仁贵心里不仅暗自高兴,而且非常激动。
晚上,肖仁贵胡乱吃了点饭就来到旅馆的房间住下,静静地等着草草的到来。夜里九点多钟,草草果然如约而至,肖仁贵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又让她把衣服脱干净,仔细查看了她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然后把她往床上一放,来了个饿虎扑食……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肖仁贵估计田局长应酬结束了,才带着草草从旅馆出来,直奔他家而去。
田局长刚刚喝完酒回来,肖仁贵把草草带了进去,跟田局长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把草草留在田局长家里一个人走了。他在心里祝愿自己,这次最好能让田局长满意,只要田局长满意,这个光荣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一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正当肖仁贵觉得自己那颗高高悬着的心正慢慢落到了地上的时候,田局长一个电话把他给叫去了。一进门,就看到田局长一脸的不高兴:“这个草草是不是个乡下姑娘?”
肖仁贵急忙回答:“是啊,标标准准的乡下姑娘,你没有闻一闻,她身上还有一股土腥味儿呢。”
田局长说:“我咋感觉到她像一个做人肉生意的?”
肖仁贵忙问:“叔叔咋会有这种感觉?”
田局长说:“你这个货可不要骗我。自从你把她领到家里,她天天问我要一百块钱,不多不少,就要一百。半个月时间,他问我要了十次,总共一千块。我回忆了一下,只要他陪我睡一夜,第二天就问我要钱,剩余那五天是她来了例假,所以没有要钱。这不是个做人肉生意的还能是个啥?”
肖仁贵满脸通红,他急忙赔不是:“叔叔你老人家消消气,这都怪我,没有弄清楚她的底细就给你领来了。草草现在呢?我想问问她为什么总是向你要钱。”
听了肖仁贵的话田局长真的生气了,他皱着眉、黑着脸,不耐烦地说道:“啥老人家不老人家的,我有那么老吗!你问那女子去哪儿了,我还想问你呢!昨天下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除了一千块钱,她手里还拿着我家的钥匙呢!你赶紧把人给我找回来。”
“跑了?”肖仁贵大吃一惊,“这货竟敢跑了?”
看到肖仁贵吃惊的样子,田局长面色稍解:“一个乡下姑娘来到县城里,人生地不熟的,能跑哪儿去?肯定是回家去了。你赶紧去她家里把我家的钥匙要回来;人,我就不要了。”
肖仁贵迟疑了一会儿,又陪上笑脸:“叔叔,你别急。钥匙我肯定给你要回来,如果这个死女子不能让你满意,我重新给你找,一直到你满意为止。”
看到肖仁贵忠心耿耿的样子,田局长确实有些感动,他长叹一声,说道:“唉——中年丧妻真是可怜,我儿子要是有你这样关心我,也不枉我把他养这么大。仁贵啊,你这么关心我,我不会让你白白出力的。”
听了这话,肖仁贵更是感激涕零,他连忙说道:“叔叔,你千万别客气,——这样吧,今后你就把我当你儿子,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吩咐,我一定听你话!”
肖仁贵又发誓赌咒,保证尽快把田局长家的钥匙找回来,也尽快再给他找一位货真价实的乡下姑娘,然后就告别田局长出来了。
一出田局长家的门,他的双眉就“咔哒”一下子上了锁:“老天爷,你叫我上哪儿去找草草这个破烂货!”
他后悔跟草草在一起的时候没有问这位仙姑是何方人士,家住哪里。
他失魂落魄地又来到蓝风旅社,向老板打听草草事情,老板告诉他,半个多月没有见着草草,只知道她是外县人,具体是哪个县的,不知道。
暮春时节的傍晚天气还比较凉,肖仁贵呆呆地站在蓝风旅社的门口,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额头上不知不觉冒出一层汗珠子。天慢慢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小商贩们的叫卖声高一声低一声地在街上回响着。一阵冷风吹过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把衣领往一起拉了拉,抬起脚,步履沉重地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没心吃晚饭,也不脱衣服,一回到住室,肖仁贵就仰拉四叉地躺在床上想办法,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脑子也热得像一窑烧红的砖的时候,他那紧锁的双眉才舒展开来,他从床上爬起来,脸也不洗,就直接去找田生福。
从家里搬出来之后,田生福和妻子吕茵茵在县城一个居民区租了一间地下室住下。看着挺着个大肚子的女儿住在又阴暗又潮湿的地下室里,吕茵茵的父母坚决不依,他们让闺女回家去住,吕茵茵不答应,对她父母说,要是可怜我们,就给我们买一套新房子,买套房子对你们来说也不是啥难事。父母拗她不过,只好在西江县政府专门给正科级干部们盖的别墅区给他们买了一套新房子,并装修得漂漂亮亮的,只是刚刚装修好的房子里甲醛味很大,怕影响到肚子里的胎儿,暂且不能搬进去住,因此,吕茵茵和田生福还只能住在地下室里。
走到田生福的家门口,肖仁贵后悔自己来得有点早了,正在犹豫之时,忽然听到屋里有动静,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开了,田生福站在门里面,上身穿着红色毛衣,下身穿着蓝色秋裤,腰里系着白地浅灰百合花围裙。肖仁贵一见惊讶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哥们儿,你还是我二哥吗?”
田生福把肖仁贵让进了屋里,脸上有些不高兴:“还真是不让人安生,住到这么一个破地方还是让你们知道了。你咋知道我们住在这儿?这么早就跑来有啥事儿?”
二十多平米的地下室里,当中挂着一张淡蓝色布帘子,把本来就不大的房间一分为二。帘子后面可能是卧室,前面是简易厨房,煤炉子上放着铝锅,锅里正冒着烟;一张破木桌上放着砧板、菜刀、碗筷之类,砧板上放着刚刚切好的青菜。
“还嫌我早呢,你不已经在做早饭了吗?”肖仁贵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嫂子呢,不在家?”
田生福倒了一杯开水递给他:“还在睡着呢。这不快生了吗,需要多休息。说吧,这么早来找我,有啥事儿?”
肖仁贵看到田生福有些不耐烦,也没有扯闲话的兴趣了,就直接说道:“还是你们家里的事儿。昨天,田叔叔把家里的钥匙弄丢了,让我来把你的那一把带回去让他用,他说,你们总是不回家,留把钥匙也没用。本来我昨天就该来,可忙忘了,今天早上一想起来,我就赶紧来了。”
田生福不说话,径直走到布帘子后面,不一会儿,拿出一枚钥匙,扔给肖仁贵说:“就麻烦你给他送去吧,还省得我跑一趟。”
肖仁贵急忙接住钥匙,仔细看了看,然后往裤兜里一装,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田生福说道:“二哥,你和田叔叔的事儿咱们今后再慢慢聊,你爸急着用钥匙,我现在赶紧给他送去。”
说完,走出门,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