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陈亮坐在办公室,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关书记回来,他想把今天的事情向他汇报一下。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下乡的同事们都回来了,还不见关书记。他去办公室打听了一下,赵应告诉他,关书记今晚不回乡政府了,他回县城家里去了,明天上午要参加县里的重要会议。陈亮这才回到办公室睡下。
昨天紧张了一天,陈亮确实累了,一觉醒来,上午八点多了。乡政府的人们都起来了,有的在院子里锻炼身体,有的已经在吃早饭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子:糟糕,误事儿了!他本打算今天早上早一点起来就下乡去的,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陈亮不敢犹豫,他慌忙推出自行车,背上背包就往乡政府大门跑去,刚出大门,昨天那个胖女人——兰花香就迎面走来了,她一把拉住陈亮的自行车,问他:“你想往哪儿跑?你们那个关山清书记回来没有?”
陈亮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感到浑身瘫软无力,但他还是陪着笑脸说道:“是大姐啊,这么早!我们关书记昨天晚上回来很晚,今天一大早就去县里开会去了。”
兰花香失望地说:“哦,那我的事儿还是归你管,对吧?”
陈亮听了,头皮都发麻。他忽然灵机一动,也跟她胡搅蛮缠起来,他问她:“大姐,我不知道你说的事是哪件事儿:是你丈夫携款逃跑的事儿,还是你家偷人家西瓜的事儿?你们家还有多少事儿?”
兰花香连忙说:“你别听那个死老头瞎说,他昨天喝醉了,认错人了。我根本不叫桃枝,也根本不认识那个死老头子。我男人领着个狐狸精早就跑了,这你是知道的,谁去他家地里偷西瓜了?”
陈亮装着听进去了的样子,他对兰花香说:“哦,是这样!那老头说你偷了人家的西瓜,你说你没偷。我到底是相信你呢,还是相信那老头?这样吧,大姐,等一会儿我再去把那个老头叫来,咱们一起去派出所,你们之间的事儿让警察解决,咋样?”
兰花香一听,有些慌了:“不去,不去。有事儿没事儿的去那儿干啥?你是不是不想管我的事儿,想把我推给派出所?算了,我不让你管了,我还去找那个关山清。”
陈亮一听,有点慌了,他急忙对兰花香说:“大姐啊,你总得跟人论点理吧。你说你家没偷人家西瓜,可那老头硬说你偷了,这事儿除了找警察解决,我们实在没办法啊。”
兰花香也一下子泄了气:“那就算了吧,等关书记回来了,我再来找他解决。”
说完,兰花香扭动着身子,转身走了。
陈亮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陈亮看着兰花香终于走了,正要骑上自行车继续往前走,忽然一群小伙子和中年人手里拿着铁锨、十字镐等工具涌进了乡政府的大门,个个看起来都非常愤怒,一边走着一边喊叫着:“要是关书记不给咱们解决,咱们就把他的乡政府给砸了……”
陈亮急忙躲到一边,等待人群走过去之后,他也跟在后面想一看究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刚才还在院子里吃早饭的,锻炼身体的乡干部们都呼啦一下子进了办公室,并且都把门关上,只有党委办公室的赵应见状之后,急忙拿着笔和本出来了。
赵应走到人群中间,问一个中年人:“叔,我知道你们是来找关书记的,可关书记现在正在县里开会。请你们把你们的要求给我说一说,等关书记回来了,我向他汇报。”
年岁大一点的倒是没吭声,可年轻人们一听,不同意了,都纷纷吵闹开了:
“你是多大个官儿?管事儿吗?”
“给你说,有用吗?”
“我们还是等关书记回来再说。关书记不回来,我们就不走了。”
“中午让乡政府多做点饭,我们都在这里吃。”
……
赵应对中年人说:“叔,你们来找关书记是解决问题的,这样闹下去,能解决问题吗?”
中年人听了,对赵应说:“你娃子说的也对。”然后,他对着人们大声喊道:“兄弟们,别闹了!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这位小领导说得对,咱们今天来是让政府给解决问题的,大家这样闹腾,能解决问题吗?”
大家都静了下来。中年人对赵应说:“你也知道,现在正在修建的零七八国道线从咱们乡里通过。我们都是在国道线上打工的,都是咱们老君庙乡的。这都两个月了,上面一直没给发工资。前天,我们问工头,工头说,公司这阵子紧张,过几天就给大家发,我们不信,今天早上上工之前我们去公司办公室问了,那里的领导说,工资早就按时发给工头了,我们又去找工头,听说前天晚上就去西安坐飞机跑了……老天爷,这可是我们几个月的血汗钱啊,我们全家老少可都指望着它呢……”
说着,那中年人往地上一蹲,哭了起来。
赵应急忙安慰大家:“老乡们,大叔把情况给我说明了,我也如实地记下了。现在请大家先回去上班,等关书记回来,我会如实地向他汇报。”
一个年轻人高声回答:“这大热天的,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就不回去了,先在这儿凉快着,等关书记回来,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再走。”
年轻人话一说完,汉子们都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就在乡政府院子的树荫下,或蹲或坐,开始聊天。
赵应看看大家没有走的意思,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他朝四周看了看,正好看到陈亮手扶着自行车,站在院子的角落里,便急忙喊道:“小陈,过来帮帮忙。”
陈亮放好自行车走了过去。赵应说:“小陈,麻烦你现在去伙房告诉做饭的师傅,赶紧烧两桶开水拎来放到院子里;再去街上医药门市买些人丹、藿香正气水回来,钱先欠着。我去搬张桌子出来。”
陈亮急忙跑出了大门。
刚到大门口,他正要跟看门的张老头打声招呼,却看到两个中年妇女一边对骂着、一边往政府大门走来。陈亮赶紧绕了个圈,飞也似的跑到街上去了,心想:我的妈呀,这俩妇女又咋了?
不一会儿,陈亮提着买好的一兜药品回到政府大院,放在赵应前面的桌子上,看到刚才那两位对骂的妇女也站在赵应面前,满脸怒气。
赵应看到陈亮回来了,急忙对他说:“小陈,再麻烦你一次。这两位大姐闹了点生分,你把他俩领到你的办公室里给解决一下。这么多人在这儿,我不敢离开。”
陈亮说声“好吧”,然后对那两个妇女说:“两位大姐,跟我来。”
陈亮把两个妇女领到办公室,安排他们坐下,又给他们每个人倒了一杯开水放在面前。然后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笔和本开始一边问她们的情况,一边记录。
他问她们:“请问两位大姐,哪个村的?”
一个妇女说:“夜叉口村的。”
陈亮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又是夜叉口村的?
他又问道:“你两个的名字。”
一个妇女说:“我叫田尚英。”另一个说:“我叫林丽雀。”
陈亮一一记下之后,又问她们:“两位大姐到底为啥事儿生这么大的气?”
林丽雀指着田尚英说:“他家的牛糟蹋了我家半亩地的玉米——你知道现在玉米正长着哩——花生也糟蹋不少,我让她给个说法,她硬说不是她家的牛糟蹋的,没见过这样混账的人……”
林丽雀话音未落,田尚英忽的站了起来,她用手指点着她的脸说:“你说话放干净点,谁混账了?谁混账了?你哪只眼看见我家的牛糟蹋你的庄稼了?你哪只眼看见了?”
林丽雀也不示弱,一脸怒气,怒目圆睁,她用手指着天:“谁混账谁心里有数!老天爷在睁眼看着哩!当时只有你那个鳖蛋儿儿子在我家地边放牛,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你说说,不是你家牛糟蹋的还能是谁家的?”
林丽雀话音刚落,田尚英就捋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要打她,把林丽雀吓得急忙往陈亮身后躲。陈亮见状,急忙站起来拦住田尚英:“大姐你消消气,消消气。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真要是打一架能解决问题,你们就不用来乡政府了。”
田尚英停了下来,两眼使劲瞪着林丽雀,一副要吃人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