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茵茵站了起来,正要跟他说话,他赶紧扶着她坐下,自家也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到她旁边。
吕茵茵说:“今天我们姐妹儿几个来莲花寺许愿,许过愿后,大家都去丹朱镇游玩去了,我说我要找一个同学,就来了。”
林晓峰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个在自己的印象中曾经让他讨厌的吕茵茵,今天能走这么远的山路,而且能一个人越过白虎崖,找到自己家里,实在太让他感动了。在所有的同学朋友当中,自家这个黑洞洞的石板房,除了陈亮大哥来过几次,第二个进来的就她了。
林晓峰激动地问她:“路上没摔跤吧?腿脚走累了吧?脚上打泡了没有?”
吕茵茵说:“还好,一路上都没有摔跤,只是俩脚疼得受不了。”
林晓峰说:“等一会儿吃过晚饭了,我烧一锅热水给你好好洗洗脚。”接着,他问母亲,“妈,饭做好没有?”
母亲说:“还没开始做呢。问姑娘想吃啥饭,她说要跟我们吃一样的饭,咱们平时都是吃酸菜糊汤,姑娘咋吃得下去?”
林晓峰关切地问吕茵茵:“茵茵,你想吃什么饭?”
吕茵茵说:“你们吃啥,我也吃啥。”
林晓峰说:“油旋馍,鸡蛋汤咋样?我妈烙的油旋馍跟我陈亮大哥他妈——郝姨烙的一样好吃。”
吕茵茵说:“我从小不吃鸡蛋。”
林晓峰又问:“黑木耳炒腊肉咋样?”
吕茵茵说:“我不吃猪肉,腊肉我吃过,吃着卡嗓子。”
林晓峰想了想说:“油旋馍,葱花儿面汤咋样?”
吕茵茵点了点头说:“好吧。油旋馍要垫葱花,芝麻油,不要用猪油,吃猪油会发胖的。”
林晓峰说:“好,就这样。你跟我爹坐这儿等着,我帮我妈去厨房做去。”
母亲忙说:“你就在这儿陪你同学说话,我一个人就行了。”
父亲林松年看着梁焕银走了,也站起来拄着拐杖说:“我去厨房帮你妈烧火。”说完也出了门。
吕茵茵看着两个大人都出了门,猛地在林晓峰脸上亲了一口,林晓峰吓得赶紧挪开自己的椅子,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接下来,林晓峰只问了吕茵茵毕业后在哪儿上班,更多的情况也没多问,只是长篇累牍地向她介绍这山里的情况,自己在高阳市当了一年多的保姆的事儿,他也详细地告诉了她。吕茵茵俩眼直直地盯着他,好像听得津津有味。
吃过晚饭,如何睡觉成了个难事。林晓峰家只有两床被子,一床是父母的,一床是自己的。在厨房里,林晓峰对母亲说:“妈,晚上让我同学跟你睡一床,让我爹去我屋里,我俩睡一床。”
母亲说:“看人家姑娘那样子就是个千金小姐,我咋能跟人家睡一床?我都跟你爹商量好了,你睡我们床上,让姑娘一个人睡你床上。”
林晓峰问:“你们咋办?”
母亲说:“我们就坐这厨房里烤火。”
林晓峰说:“那咋能行?夜长着呢!”
母亲说:“夜再长能有多长?一眨眼就天亮了。”
林晓峰说:“妈,这样办行不行?我在堂屋里铺上麦秸,上面铺上床单,你们的褥子我盖上,被子你们盖,这样不都解决了?”
母亲说:“我们床上的褥子很薄,挡不住寒气。”
林晓峰说:“真要感觉冷了,我再把咱家的蓑衣盖上面不就好了?”
母亲说:“这样也行,你盖我们的被子,我跟你爹盖褥子和蓑衣。”
林晓峰说:“妈你就别再让了,我一个人,盖床褥子就够了,你们俩人,一床褥子根本盖不住。”
母亲说:“好吧,那就这样吧。”
母亲接着又说道:“秋天你回来之后,我就想让你去镇上置办一床新被子,看你整天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我也没敢吭声。这家家的药也卖了,你抽空赶紧去镇上弄点棉花、被里、被面回来,我给你做床新被子。”
林晓峰说:“我明天就去。”
林晓峰把吕茵茵安顿在西边自己的屋里睡下,自己又在堂屋里打了个地铺也睡下,只有林松年和梁焕银老两口还没有睡,他们坐在东边自己屋里烤着火,说着话。
因为太累了,林晓峰衣服一脱,刚一躺下就睡着了。母亲梁焕银趁他睡着的时候,把被子抱来盖在了他身上,然后又回到自己屋里。
林松年对梁焕银说:“你把火烧大一点。”
梁焕银说:“要坐一夜呢,你急啥?慢慢来,一会儿这屋里就热了。”
第一次住在这黑洞洞的石板房里,吕茵茵一直就没有睡着,她不敢关掉电灯,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露出一双猫一样的眼睛打量着屋子。突然她发现有两只老鼠从房梁上下到了地上,吓得赶紧把头缩进了被子里面。过了一会儿,又听到自己的枕头边有响声,慢慢拉开被子一看,有只老鼠正在自己的枕头旁边,她猛然大叫起来,正在东屋里烤火的梁焕银赶紧过来问她:“姑娘,咋了?”
吕茵茵急忙说:“老鼠,老鼠,都跑到床上来了。”
梁焕银说:“姑娘别怕,老鼠不咬人。一会儿我给它们弄点吃的洒在地上,它们就不上床了。”
梁焕银去东屋里拿来了些玉米洒在地上,又交待吕茵茵:“没事儿了,姑娘你放心睡吧!”然后又回到东屋里烤火去了。
快半夜了,林松年和梁焕银坐在东屋里的火堆旁都睡着了,忽然西屋里又传出吕茵茵的大叫声:“晓峰,晓峰,你快来,老鼠钻到我被窝里了。”
正在熟睡的林晓峰一下子被这喊叫声惊醒了,他顾不上穿衣服,只穿着一条内裤就进了西屋,急忙问吕茵茵:“在那儿,老鼠在哪儿?”
吕茵茵没有回答,而是从床上坐起来,伸出两只胳膊,往林晓峰脖子上一搂,把林晓峰拽进了被窝……
东屋里,坐在椅子上的林松年被冻醒了,他叫醒梁焕银:“赶紧多加点柴火,把火烧大一点。”
梁焕银从身旁拿起被截成一节一节的木头不停地往火堆上放,过了一会儿,火苗就窜起来了。梁焕银还在不停地往上面放柴火,这干柴遇到烈火自是“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火星子也兴奋得满屋飞溅。仔细看那火堆,火苗由深红变浅红,再由浅红变成蓝色,摇曳着,跳跃着,不断地舔舐着那刚刚放上的木头,散发着蓝莹莹的光和暖烘烘的热。
一会儿,火有些小了,梁焕银又开始使劲往上面放柴火,火苗又一次升腾起来,又一次由深红变浅红,再由浅红变成蓝色,摇曳着,跳跃着,不断地舔舐着那刚刚放上的木头……
不仅仅是东屋,经这大火阵阵烘烤,就连堂屋,西屋也暖和得像进入了阳春三月,只是缺少了那明媚的日光,骀荡的春风,缱绻的柳丝,和那鸣啭的黄莺……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窗外响起不小的雨声。林晓峰像一枚燃烧尽的火炭一样瘫软无力地躺在床上,他扭头看了看窗子,窗子外面稍微有些亮堂,往日的这个时候就是起床干活的时间,他想马上起床,可吕茵茵一只手使劲儿搂着他脖子,另一只手也在忙乎着,使他动弹不得。忽然吕茵茵叹了一口气说:“唉,你如果生在田生福他们家该多好!”
林晓峰问:“这个时候你怎么想起了我二哥了?”
吕茵茵晃动着她手里的玩意儿说:“他这个东西是个聋子耳朵。”
林晓峰心里一震:“你咋连这个都知道?”
吕茵茵说:“他是我男人,我咋能不知道。”
林晓峰大惊:“他是你男人?你俩结婚了?”
吕茵茵很平淡地:“是的。今年春天就结婚了。”
吕茵茵的话像一盆开水猛然泼在了林晓峰身上,他“忽”地一下子从从吕茵茵怀里挣脱出来,跳到床下,厉声质问她:“你明知道生福是我结拜兄弟还这样做,这不是把我往死里坑吗?”
吕茵茵说:“这有啥嘛?我本来爱的就是你。”
林晓峰也不听她的,只管拿起内裤走到堂屋,迅速穿好衣服,打开堂屋门冲了出去。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雨也下的更大了,这个时候,根本分辨不出石罅中的小路,林晓峰只是凭着习惯只管往前走。
当夜雨停歇,天空放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了东条山的山顶上时,带着一身雨水的林晓峰已经来到了山顶上。他没心思去看那早晨灿烂的阳光,也没心思倾听那清早的鸟鸣,一到山顶就仰面一倒,躺到了一棵硕大山茱萸树下面那湿漉漉的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