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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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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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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数峰青》连载

第四十四章

太阳刚刚落到西山那边,天可就黑了。孙百胜一个人独自行走在通往老君庙乡的公路上,他知道从县城到老君庙乡有九十多里路,可不知道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距离老君庙还有多远。从早上走到现在,他没吃一口饭,也没喝一口水。眼看天黑了下来,看看前面,也看不到人家,连一声狗叫声都听不到,他不打算继续往前走,也实在没力气往前走了。他在公路旁边的山坡上选择了一个平面比较大的石头,在上面坐了一会儿,看看天色黑定了,天上露出了几颗星星,他把装着衣服的红黄格子布挂包放在头下做枕头,就躺下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孙百胜被冻醒了,他起身坐了起来。今晚没有月亮,发着寒光的星星纷纷攘攘布满了整个天空,夜风从山谷里刮了过来,他感觉自己在发抖,摸摸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他从挂包里拿出一件上衣披在身上;他感觉饿了,四下里望望,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近处,不停传来猫头鹰那低沉阴冷的叫声;远处偶尔响起几声很恐怖的声音,像中年妇女悲痛的哭声。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嚎叫声。

此时的孙百胜对害怕与不害怕都无所谓了。他无奈地又躺到了冰凉的石板上,闭上眼睛,希望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不再醒来;他也希望,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从山上下来一只狼,或者是一只豹子,一下子咬断他的脖子,那么,他的痛苦就可以从此彻底消失了……他不知道,远处偶尔传来的那几声像中年妇女哭嚎的声音,就是狼的叫声,说不定,有一只或者几只狼,此时站立在某个山头正盯着他看呢。

天刚蒙蒙亮,他又醒了,他勉强支起自己的身子,又回到公路上往前走。他听到前面不远处有鸡叫声,心想,这儿离人家不远了,他打算到前面有人住的地方买点饭吃,他不怕死,但这样饿着实在难受。咋死都行,他就是不愿饿死。

天大亮了,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公路的路面了,他忽然发现,在公路的一边,临近悬崖的地方有一个红薯,红红的,很鲜艳。他猜想,这可能是哪位农人从地里把红薯挖出来,在往家里运送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下来的。他弯腰拾起红薯,差不多有一斤重,看看红薯上面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泥土,他就在路边的山石上坐下,大口地吃起来。

外表红鲜鲜的红薯,一口咬开,里面雪白雪白的,满是汁水,而且那汁水又香又甜,孙百胜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可口的食物,他并不因为饥饿而大口、大口地吃,而是每次只咬一小口,慢慢地咀嚼,仔细地品味,生怕几口就把它吃完了。

吃完了红薯,他坐着歇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他感觉自己的双腿不是那么沉重了,身上也不是那么冷了,便抖擞了一下精神,又继续往前走。

终于来到了老君庙街,他掏出了三块钱,买了点火纸和一挂鞭炮往挂包里面一装就就继续往前走。他也想到应该在街上买点吃的东西带上,他看看刚买的火纸和鞭炮就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能找到妈妈的坟墓,烧完纸、放了鞭炮,就躺在妈妈躺的地方饿死,从此就能永远跟妈妈在一块儿了。

过了夜叉口,过了梅子坡,筋疲力尽的孙百胜一路打听着来到了三架山。三架山啊三架山,原来是三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而且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陡。站在三架山下的梅子坡抬头望着依次高耸在自己面前的三座高山,孙百胜的双腿实在是迈不动了,他往地上一坐,再也不想起来了。

看看太阳偏西了,再看看太阳快要落山了,这一天马上又要过去了。孙百胜实在不想站立起来,看看自己坐的地方,地上散落着不少橡子,还偶尔有橡子不时地从头顶落下,孙百胜实在有点饿了,他从地上拾起一颗颗橡子,剥去皮,送进了嘴里。橡子的味道又苦又涩,跟红薯的味道差远了,他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叫什么,只管剥出里面的果仁往嘴里填——此时,对于实在饿得受不了的孙百胜来说,这就是毒药,他也不在乎了。

又一个夜幕降临了。森林里的夜色简直吓死人,没有月光,也看不见一丁点的星光。一阵轻风吹过,那呼啦啦的落叶声听起来好像魔鬼的笑声;夜行的动物们冷不丁吱呀地叫上一声,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孙百胜正置身于这样一个既黑暗又恐怖的地方,他害怕了,他不怕死,但害怕这样的黑暗,这样的恐怖。

他忽然想起,上次去柴郎沟给爷爷奶奶上坟时买的火柴就装在郝姨给的红黄格子布挂包里,他赶紧从里面把它摸了出来,掏出一根划着。随着“哧”地一声,眼前亮了,黑暗的森林里也亮了。他把脚下厚厚的树叶拢在了一起,用火柴把树叶点燃,顿时,火苗升腾起起来,火光照亮了周围的树木,也照亮了身旁干枯倒下的枯树。他就坐在地上,把身边的枯树拉过来,折成一节一节的,放到燃烧着的树叶上面,一堆熊熊的篝火就这样燃烧起来了。

篝火那红红的光驱走了身边的黑暗,也让孙百胜感到暖和。他不再感到恐惧,也不觉得寒冷,只是肚子有些隐隐作痛,他猜想,这可能是吃了不少橡子造成的,他根本不知道橡子能不能吃,只是因为自己饿极了才吃了一颗又一颗,谁想到竟让自己这么难受。

篝火在熊熊燃烧着,不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借着火苗的光亮,孙百胜站起来,把火堆四周的树叶和枯枝都扒拉到一块儿,放到火堆上。他怕篝火烧着了旁边的树叶,烧到身旁的树木,进而引起山林大火,他把火堆四周的树叶、枯枝仔细地清理了两遍,一直清理得自己觉得满意了,又回到老地方坐下。

面前的火苗在跳跃着,孙百胜的思想也跟着跳跃,他又想到了妈妈,想到了柴郎沟山洼里的那座不存在的坟墓。那天夜里,西江河畔的柳树林里,妈妈呼唤儿子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此时,好像有个声音也正在呼唤着他,也是一位母亲的声音:“百胜——百胜——我的儿子呀——回来吧——”想着想着,他的身子往旁边一斜,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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