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农历十月底,王八叉沟的荒坡上种满了山茱萸树苗和丝绵树苗。家家院子里都晒满了鲜红鲜红的山萸肉和沙参、黄姜,桔梗等中草药。
自从回到自己的老家王八叉沟,林晓峰一天都没有闲着。他一个人在自家的自留山上又栽种了一百多棵丝绵树,看看自留山没地方了,又拿着头去帮乡亲们栽种,督促、帮助乡亲们都把自留山上能栽树的地方都栽满了,这才开始采摘自己家自留山上早已成熟的山茱萸。
白天,扶着父亲,和母亲一起,赶着牛羊上山采摘;晚上回到家,简单地吃点饭又开始烧水煮山茱萸,轻轻煮过之后,把它们捞出来倒进水里,然后滤干水分,把果核挤出来,这才是医药公司收购的山萸肉,也叫枣皮。当然,还需要晒干,才能卖给人家。
这几天,天气突然冷了下来,西北风从山口刮了进来,刮得人冷飕飕的。山里人急忙扛些木头到屋里烧着烤火,但上山干活的人们还只能穿着单衣。
上午,林晓峰带着金宝亮、何棒槌、贾根山他们那一帮年轻人,正在山上拾掇原来的山茱萸树。这么多年来,这些树都是自生自灭,从来没人照料过,林晓峰带着大家来到一颗颗大树下面,先除去树下的荆棘,再把干枯生病的树枝锯掉,用石灰水涂抹树干,最后把树下荆棘的树兜挖掉。林晓峰根据自己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手把手地教金宝亮,何棒槌、贾根山他们如何修剪山茱萸树枝和其他果树的树枝。
他对大家说:“这山茱萸跟其他果树一样,不修剪就会减产,过去咱们不懂这个,现在我懂了,你们也必须懂。”
大家一直干到天快黑的时候,才一起收工下山回家。
走在路上,贾根山问林晓峰:“晓峰,我家的枣皮都晒干了,你啥时候去卖?”
林晓峰说:“明天我抽时间到每一家看看,要是都晒干了,马上就可以去。”
贾根山说:“肯定都晒干了,这么大的老北风,又刮了这么多天,人都快刮干了。”
林晓峰问大家:“到时候你们谁跟我一起去?这么多的枣皮,还有其它药材,指望我一个人恐怕不行?”
大家都不吭声了。林晓峰问何棒槌:“你力气大,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何棒槌说:“我怕不行。天一冷,我爹我妈他们没有袄子、棉裤穿,只能呆在家里烤火,看孩子。家里只剩我一个劳动力了。”
贾根山忙说:“我也去不成,我没有上过学,出去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一旦跑丢了,你还要忙着找我。”
林晓峰对金宝亮说:“哥,干脆你跟我一起去。”
金宝亮说:“你看我行吗?”
林晓峰说:“咋不行?”金宝亮不吭声了。
林晓峰又对贾根山说:“你抽空也识俩字,这个社会,不识字只能当老鳖一。——今天晚上你就开始学,等你认识一百个字了,我就带你去高阳市见见世面。”
贾根山说:“我试试看吧。”
过了几天,家家户户的山萸肉都收上来了,总共收了三千多斤,加上其它中药有三千多斤。林晓峰把每家的药材的种类和数量一笔一笔记到小本子上,然后让年轻人们一袋一袋扛到磨盘沟,又用架子车运到丹朱镇车站。林晓峰让金宝亮在车站看着这些药材,自己去乡邮政所给高阳市的柴阿姨挂了个电话。柴阿姨在电话上告诉他,租用一辆货车把三吨多药材运到高阳市是不划算的,她们公司在山南市设有一家收购公司,让林晓峰把药材运到那里去,就地卖掉算了。柴阿姨把收购公司的地址,联系电话都告诉了林晓峰,并且说她马上给山南公司负责人打电话。
回到车站,林晓峰和金宝亮正要把那一堆中药材往客车顶上搬,一辆小型货车开到他们旁边停了下来,孙百昌从驾驶室的车窗里伸出头来问:“兄弟,这些货物准备运到那儿去?”
林晓峰笑着说:“去山南市。”
孙百昌问:“什么货?”
林晓峰回答:“中药材。”
孙百昌问:“我给你拉去怎么样?少收你一点运费。”
林晓峰问:“你要多少?”
孙百昌问:“你想给多少?”
林晓峰说:“兄弟,你等一会儿。”
林晓峰走到站在远处的客车司机身旁,问了问把这些中药材运到山南市需要多少钱,司机说,优惠一点也需要三百块钱,林晓峰马上转过身来走到孙百昌车前说:“兄弟,一百五十块钱干不干?”
孙百昌一招手:“上车吧。”
孙百昌推开车门下车来帮着林晓峰和金宝亮把一堆中药材扛到了车上,又用绳子捆牢固,孙百昌一蹬油门,火车往南都市开去。
可能是因为柴阿姨给山南市收购部门打了电话的缘故,林晓峰的货物到了收购站之后,人家也没验货就过秤,接着就付钱。林晓峰给了孙百昌一百五十块钱,然后把剩余的钱装好,向孙百昌到了别,就要去车站坐车。
走在山南市的大街上,金宝亮紧张得一直拉着林晓峰的衣襟,俩眼不住地四下看。走着走着,林晓峰忽然看到一家单位的大门口拉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市扶贫开发办公室第十一期食用菌培训班报名处”,林晓峰急忙拉着金宝亮走进大门去。
通过向工作人员询问,林晓峰得知,这是市政府扶贫办公室开办的培训班,时间一个月,不要学费,吃住自费。林晓峰立即领来了表格,给金宝亮填写了一份。他对金宝亮说:“哥,我回家,你在这儿学一个月。”
金宝亮带着哭腔说:“就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啊?”
林晓峰说:“我回去准备修路,争取年前把白虎崖那段路修通;你在这里好好学,学成了,回去教给棒槌、根山他们,今后,咱们沟里就又多了一条挣钱的门路。”
金宝亮几乎要哭出来:“晓峰,你留这儿学,我回去修路。长这么大我最远就去过丹朱镇,让我一个人呆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我害怕。”
林晓峰严厉地说:“怕啥?谁还能把你给吃了?不准犟,留下!
然后,然后掏出一沓钱往他手里一塞,扭头就走了。
回到王八叉沟已经是半下午了,林晓峰没有直接回家,他从西条沟开始,把卖中草药的钱一家一家送去,送完之后,天黑定了,他才回到自己家
一进大门,喊了一声:“爹,妈,我回来了。”就要往屋里进,刚到门口,他突然看到,一个女子正坐在自家堂屋里,那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高中同学——吕茵茵。
林晓峰大惊,他急忙进屋,看到爹妈正在陪着吕茵茵说话,他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母亲,一边问吕茵茵:“老同学,你咋摸到我们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