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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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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数峰青》连载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二天,肖仁贵又准时把一万块钱用信封装好送到了谭书记的办公室。从谭书记的办公室里出来,他心里难受得想掉眼泪,要知道,这一万块钱来的实在是太艰难了。

昨天下午,为了这一万块钱,他在想尽了各种办法之后,只好去了副乡长郭小柱的办公室里。说实话,在往郭副乡长办公室的路上,他直想掉眼泪。敲开了郭副乡长的办公室,他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站在郭副乡长的办公桌前,低着头,好长时间说不出话。

郭副乡长连问他了几次“有什么事儿吗?”他就是不回答,他知道,一开口说话,眼泪肯定忍不住要掉下来。

在郭副乡长的面前站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把心一横,抬头对他说道:“我想把大理石矿卖掉。”

郭副乡长一惊:“为啥?”

他说:“开过年到现在一直赔着,老矿坑没石头了;新开的几个矿坑,有两个根本没有矿石,现在连民工们的工资都发不下来。”

郭小柱很生气地说:“你真是个成事不足的草包。刚刚接手一年,这么好的企业你就把它弄得一团糟。你知道不知道,你二叔在家时,矿上每年的净利润至少是二十万。”

肖仁贵说:“我实在是能力有限。我也不想这样。”

郭小柱想了半天,问他:“你打算卖多少?”

肖仁贵说:“想至少卖十万。把去年欠你的还清,再把民工们的工资兑现了,基本就没有了。”

郭副乡长听了,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用手在额头上摸了半天,最后站了起来,对他说:“算了,欠我那三万我也不让你还了,欠民工们的工钱也不用你付了,我给你两万块钱,矿算我买下了,等你二叔回来,我还交给他经营。”

“才两万?”肖仁贵抬头看着郭小柱副乡长,心想,“你也太心黑了吧,那么大几个矿,你就给两万?”

想是这样想,但肖仁贵没敢开口说出来,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郭小柱。

郭小柱说:“咋了,还嫌少啊?想想你接手这个矿的时候花了多少钱?把个好好的矿山搞成这个样子,还落两万块钱,你吃亏了?”

肖仁贵不敢吭声。郭小柱又问他:“愿意不愿意?愿意了,咱们现在就写一个协议,不愿意就算了。跟你说实话,那矿有我的投资,虽说你二叔不在家,也不是说你想卖就可以卖的。”

思前想后,肖仁贵只好答应了郭小柱。俩人写好了协议,各自按上了指头印,郭小柱拉开办公室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万块钱扔给他说:“先给你一万,等矿上的情况好转了,再给你一万。”

肖仁贵拿起那一万块钱就转身要走,郭小柱急忙说道:“就这样走了?”

肖仁贵问他:“还有啥事儿?”

郭小柱一脸不满地问他:“你在哪儿见过拿人家钱不写收据的?”

肖仁贵无奈地拿起笔,在郭小柱递给他的一张白纸上写下了收据。

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把那一万块钱从裤兜里掏出来往办公桌上使劲一扔,然后“扑通”一声躺到床上,用被子捂住脸,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子之后,他又从床上起来,把桌子上的一万块钱装进信封,老老实实送到了谭书记办公室。回来后,独自坐在沙发上伤心。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想给田生福打个电话,憋了一肚子的心里话,不找个人说说是不行的。

电话打到县财政局,人家说田生福不在,实在没办法了,他又往田生福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是保姆杨晓兰接的,她说田生福上班去了。肖仁贵知道这人不知道又去哪儿钓鱼、打兔子了,就托杨晓兰,等生福回来后给他回个电话。

幸运的是在晚上十一点多钟,田生福回电话了。接到电话肖仁贵就埋怨他:“二哥,你也太不把兄弟放在心上了,临时工转正和农转非的事儿,你只是给我报个信儿,也不帮我操操心找找关系。现在我都急得火烧眉毛了,你还是该咋玩咋玩,你是不是想让我也给你送份礼?”

田生福说:“你可冤枉我了,为你这件事我可真的没少操心。就在我给你打电话透露这个消息之后,我就给我大舅打了电话,说你是我同学,让他无论如何要替你想想办法;后来我又让我爸给负责这件事儿人打了电话,专门为你的事儿跟人家打招呼。电话是当着我的面打的,我一点都没有骗你。上星期三我又让我爸去人事局看看你俩的情况咋样了,他回来说临时工转正和农转非的名单上都有你。农转非名单上还有一个名字,叫单玉桂,说是你媳妇的名字。——四弟你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大舅给你运作,没有我爸跟人家打招呼,你就到乡政府工作了那几天,哪有资格参加这次临时工转正?还抱怨我呢,你说在你这件事儿上,二哥我做的到底够数不够数?”

肖仁贵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高兴和愤怒两种水火不容的情绪就像一股浑水和一股清水一样,相互碰撞着,冲击着,混搅着,像汹涌的浪涛在心中翻滚。明明自己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为什么姑父今天又向自己要了一万?这不是明明白白地欺负人吗?但这些话现在不能对田生福说,他还是生气地问田生福:“二哥,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啥不及时告诉我?”

田生福说:“我总想着事情已经办好了,早晚你都会知道的,早一天、晚一天知道还不都是一回事儿?你是了解我的,天天都忙得两头不见天。”

肖仁贵真是欲哭无泪,他在电话上向田生福说了声“谢谢!”就把电话给挂了。

放下电话,肖仁贵一下子瘫坐在床上,又一次流下了眼泪:表姑父啊、表姑父,你为啥要骗我一万块?这可是一个正式工几年的工资啊!你知道吗?为了这一万块钱,我都把大理石矿低价卖掉了,那是我的摇钱树啊,没有了大理石矿,你让我今后可指望啥啊……

从肖大炮手里接收的大理石矿与其说是肖仁贵的摇钱树,还不如说是他的命根子。一年多来,肖仁贵的开支全靠这个大理石矿。工资能有多少啊,一个月百多块钱,除去吃喝几乎不剩什么了。虽说工资不高,但花钱的地方可不少,单位所有人家里有了红白喜事每个人都要随份子。要是赶上哪位领导要是死了爷奶、爹娘什么的,每次至少要送五百块,一年的工资光花在这方面就远远不够。若不是这个大理石矿,肖仁贵自己的吃穿就很成问题。现在为了这一万块钱,他被逼无奈把它给低价卖了,肖仁贵心里在流血——这真比拿刀子剜他心还要难受。

尽管在日常生活中,肖仁贵看见同事就面带微笑,遇到领导就打躬作揖,可至今没有一个知心朋友。在乡政府这样的行政单位,人们本来就是表面一团和气,有礼有节,暗地里勾心斗角,互相攻击。肖仁贵现在还是个临时工,单位里谁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更不用说跟他交心做朋友了。这个时候,他确实想找田生福说说话,因为其他弟兄都在外地,可这位二哥整天跑得帽子不见天,根本见不着人;想找吕茵茵说说,在目前这个关键时期,他又生怕惹出什么麻烦;想跟玉桂说说心里话,可是自从订婚后,那玉桂从来不和他单独相处……

满腔的失望、愤怒、焦虑、仇恨连个宣泄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没办法,每天下班之后,他只好一个人去石板河边转悠,对那一河清水吼上两嗓子;对河里的游鱼骂上两句;对那不停地飞起又落下的野鸭子唱上两声;向那河边的小石子使劲踢上两脚……无论刮风下雨,他天天晚上都在石板河畔一直转悠到深夜才回到住室。

转悠的次数多了,无意之间,他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每星期的星期四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谭书记总是一个人朝着殷大嫂家的方向走去。

为了印证自己对谭书记的怀疑,有一次肖仁贵悄悄地跟在了他后面,结果是,谭书记真的去了殷大嫂家,他在外面等了半夜也没见他出来。这一下,肖仁贵心里乐了,心里暗想:表姑父哟,你等着吧,不怕你不犯,单怕你不干。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暗夜里,他双眼露出了让人难以捉摸的光。

几个星期都没有回家,心情极为低沉的肖仁贵确实有点想家了,星期六早上一大早,他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赶去。走进自家的院子,一家人都没有在家,父亲还在社办厂上班,母亲肯定下地干活去了,妹妹也可能在忙着织丝毯,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肖仁贵放好自行车,坐在院子里发呆。

冬天的阳光本来就不是多么明亮,照在院子里,一片灰白;偶尔刮过一阵西北风,树梢上仅剩的几片枯叶也沙沙沙地落了下来,整个院子里显得十分冷清甚至凄凉。这个时候,院子里唯一耀眼的是那挂在上房前墙上的一串串鲜红鲜红的辣椒,每串都有四五尺长。辣椒虽已干透,但那颜色却更加鲜艳,红得热烈,红得阳刚,红得让人心潮澎湃。

星期日下午走的时候,肖仁贵从墙上取下一长串辣椒装在编织袋里,准备带走。母亲一边帮他装辣椒一边说:“娃儿啊,你从小一吃辣椒就上火,还是少吃一点吧。在乡里要是没有菜吃,我给你准备点儿别的吧!”

肖仁贵没好气地说:“自己不吃、不会送人情啊?”

母亲又说:“这也能送人情啊?谁家缺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肖仁贵竟然生气了,他不耐烦地对母亲说:“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看着他走了,母亲嘴里咕哝着:“日你妈,跟吃了枪药一样,一张嘴就往外冒火,谁欠你黑馍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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