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舅舅和表叔各自带着四百块钱又走进了肖仁贵的办公室,肖仁贵分别从他们二人手里接过四百块钱说:“为了你们的事儿,昨天下午我都已经跟主管领导打过招呼了,也跟书记乡长作了汇报,你们在这儿稍坐一会儿,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办。”
说完,把八百块钱往自己上衣兜里一装,就走出了办公室。
他首先去了书记办公室,检查了一下书记用的茶叶还剩多少,水壶里还有没有热水,又伸手摸了摸办公桌和沙发擦的干净不干净,然后又去了乡长办公室,也一样一样检查了一遍。
离开了乡长办公室,肖仁贵走进了厕所里,在里面一蹲就是个把钟头,然后从厕所出来,洗了洗手,就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三份证件和几张已经写满了字迹,并盖有红色印章的纸分别递给舅舅和表叔说:“还行,今天给你们办的这几件事都还挺顺利的,咱们那钱都没有白花。”
舅舅一边看着手中的新证件一边对肖仁贵说:“这说明你娃子还是有面子,要是换了旁人,十天半月能拿到手就不错了。”
八百块钱就这样被装进了肖仁贵的衣兜里——这也是他当国家干部以来捞取的第一桶金。
舅舅和表叔刚走,二婶领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来了,肖仁贵急忙起身热情招呼。他问二婶:“二婶,要有事儿,等我回去了你交待一声不就行了?还用得着让你亲自跑来一趟?”
二婶说:“你也没看你一个月能回去几次?当上干部就是不一样了,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你了。”
肖仁贵抱歉的笑了笑说:“我也想多回去几次啊,可这乡里的琐事儿也太多了,整天都忙得晕头转向的。”
二婶指着自己带来的那位妇女对他说:“这是我娘家侄女的婆婆,也算我亲家。我侄女在外面躲计划生育,这马上就要生了,村里非逼着她交孕检证明,都这个时候了,上哪儿弄证明去?所以就来找你给想想办法。”
肖仁贵首先向二婶亲家问好:“大娘,你好!”
大娘急忙站起来说:“今儿来给你找麻烦了。”
肖仁贵示意她坐下,对二婶说:“这孕检的事儿应该是计生办管的事儿啊!”
二婶说:“知道是计生办的事儿,计生办我们不是不认识人嘛,所以就来让你给想想办法。你现在是干部,他们也是干部,你们这干部对干部,办个事儿总容易些。”
肖仁贵说:“二婶把事儿想简单了,不像你说的那么容易。”
二婶说:“啥容易不容易的,不就是需要花点钱吗?放心吧,我亲家都准备好了,五百块钱够不够?”
肖仁贵一脸为难的样子:“二婶,你们还是去找找别人吧,这样的事儿我从来没办过,根本就不知道是咋办的。”
二婶说:“日你妈,我们要是能找到别人,还用得着来找你啊?再给你加三百,八百块钱,你就说这事儿能办不能办?真要是还不能办,就等着人家去扒房子算了,反正那三间破瓦房也值不了多少钱。”
肖仁贵说:“那让我试试吧。我去给计生办主任送点礼,再请他吃一顿,事情要是能办成,咱啥都不说;要是办不成,这八百块钱可就赔了。”
大娘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肖仁贵,一边对他说道:“办成办不成你尽心就是了,就是赔了,大娘也不会找你要。”
肖仁贵接过钱,往自己上衣兜里一装,对二婶说:“二婶,要是这事儿办成了,我就把孕检证明带回去交给你;要是办不成,我给你个信儿。”
二婶站了起来,一边拉着亲家也站起来,一边对肖仁贵说:“反正这事儿托付给你了,你给我尽量办好。好了,我们也不耽误你了。”
说完,二婶就拉着亲家走出了办公室,肖仁贵热情地一直把他们送到乡政府的大门口。
这两枚图章才到手几天啊,给自己带来的收入比半年的工资还多!肖仁贵激动极了。下午,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手中的那两个红颜色的疙瘩,心里禁不住感慨万千:图章啊图章,你这个红色的妖怪,你曾经让我仰慕得夜不成寐,你也曾经把我摧残得颜面扫地……今天,你终于到了我手上,今后,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了……想着想着,肖仁贵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高兴,精神一下子亢奋起来,他坐直了身子,把两枚图章送到嘴边亲吻起来,吻了几次,好像还不过瘾,他又一手拿一枚分别在自己的左右脸上使劲按了几下。
这一按,他心里好像满足了好多,随即收好图章,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又把抽屉锁好。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肖仁贵一高兴就想到了老婆。十几天前,父亲来对他说他妈生病了,需要吃药,其中有一种药乡医院里没有,让他去县城了捎一点回来。肖仁贵就让媳妇单玉桂去县城买药,药买回来之后,他又让她送回去,并要求她留在家里伺候母亲一段时间。
十几天没有跟老婆亲热了,肖仁贵有些冲动,他打算现在就回去,也顺带看看母亲的病怎么样了。想到这儿,有些忘乎所以了,他轻快地走出办公室,转身锁好门,骑上自行车就走了——他忘了他的脸上留着几个非常清晰的图章印痕。
“……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漂亮的妹妹。 九妹、九妹透红的花蕾,透红的花蕾。九妹、九妹可爱的妹妹,可爱的妹妹。九妹、九妹心中的九妹……”肖仁贵一路哼着流行歌,脚下的自行车也像掠地的燕子一般,轻飘飘地上山、下岭、穿林、过河,不长时间,可就到家了。
这时候太阳还没有下山,夕阳照在东边的山顶上,好像给一座座山峰戴上了一顶顶金色的皇冠;院子里的树上落满了将要夜宿的鸟儿,他们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正在进行一天最后的音乐会。
肖仁贵走进院子,放好自行车就喊“玉桂,玉桂!”
单玉桂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腰里系着围裙,一看到肖仁贵,笑着说:“你回来了。”
肖仁贵在椅子上坐下,说:“赶紧给我弄点水喝,渴死我了。”
单玉桂又急忙转身进了厨房。这时,听到儿子声音的母亲也拄着拐杖从上房里走了出来,样子看着很虚弱。
单玉桂手里端着一碗开水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婆婆出来了,马上说道:“妈,你咋起来了呢?赶快回去,医生说,你不能受风。”
母亲说:“没事儿。仁贵啊,好些天都没回来了,我起来看看。”
肖仁贵说:“有啥看的,这不好好的嘛。”说着,就要去扶母亲。
单玉桂把茶碗递给肖仁贵说:“你还是赶紧喝吧,我去扶妈。”
肖仁贵接过茶碗,单玉桂正要转身离开,她突然注视着肖仁贵的脸,愤怒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回来干什么?”
接着,她又对婆婆说:“妈,你过来看看,看看你儿子的脸上都是些啥?”
这时候母亲已经走到跟前,她仔细地看了看儿子的脸,然后扭头就走,自己拄着拐杖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