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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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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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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数峰青》连载

第二十四章

老汉赶上牛,领着孙百胜往一条小路上走,走到一座山的山嘴儿处,看到离路不远的地方,一片残垣断壁伫立在荆棘杂草丛中。老汉指着那一片残垣断壁,对孙百胜说:“就在那儿。那座倒塌的房子中间就埋着你爷爷奶奶。”

对,就是这个地方!孙百胜的记忆一下子被唤醒了:那年父亲抱着自己来上坟的就是这个地方:几间破房子中间一个很大很大的土堆,父亲跪在土堆前面烧纸、磕头,然后又让自己跪下去烧纸、磕头。孙百胜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父亲烧过纸、磕过头之后,还对着这个大土堆咕咕哝哝说了一阵子。

当时,不懂事的孙百胜还问父亲:“这里面是什么呀?”父亲说:“这里面是你爷爷奶奶,他们就住在这里面。”

孙百胜又问他:“妈妈住在哪里?”

父亲抬起右手指了指右面山上说:“你妈妈住在那个山洼里,长满了树,咱们进不去的。”

年幼的孙百胜眼巴巴地望着父亲指给他的山洼,可除了树木荆棘,他什么也没看到,而就在这时,父亲抱起他就走了。

看着眼前爷爷、奶奶的坟墓,孙百胜一脸严肃。他从自行车上取下火纸和鞭炮,走到那片残垣断壁中间,当年的大土堆现在已经淹没在荒草之中,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准确位置,然后双膝跪地,点燃火纸,等到火纸烧尽,他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点燃鞭炮。

待鞭炮响过之后,孙百胜在爷爷奶奶的坟前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然后扭回头回到了小路上。老头在他身旁嘀咕着:“这么多年就没看见有人来给这老俩上坟,我寻思着,孙柴是不是不在人世了,没想到……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孙百胜抬头向着当年他爹曾经指给他看的右面的山洼望去,只见东边的山洼里长着茂密的树木荆棘,密密匝匝的,看不见一块儿地面,也看不见通往那里的山路。

看到他自行车上还有些火纸没有烧,有一挂鞭炮还没有放,老汉问他:“孩子,咋还留下些火纸和鞭炮呢?”

孙百胜目不转睛地望着东山洼,他指着那里问老汉:“爷爷,你知道对面的山洼里有座坟埋在哪儿?”

老头皱起了眉头:“对面山洼里有座坟?没听说过啊?谁跟你说的?谁的坟?”

孙百胜赶紧回答:“小时候我爸爸跟我说,我妈埋在那儿,长满树木的山洼里。”

“嗨”老头信心十足,“说别的我可能不知道,要说这远远近近哪儿有坟,埋的是谁,我算一脉清知。那山洼里根本就没有埋过坟。”

孙百胜很是怀疑:“不可能吧?难道是我记错了?”

老头说:“来,孩子,咱们坐下,听爷爷跟你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老头拉着孙百胜的手,在小路旁边的一块儿山石上坐下,然后从腰里里掏出旱烟袋,装了一锅烟,孙百胜赶紧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给老头点上。老头长长地吸了一口,然后,口里喷着烟雾,开始给孙百胜讲关于他的家世:

“你爷爷奶奶是一对儿傻子,你爷爷比你奶奶强,知道拾柴,会做饭吃;你奶奶啥都不会,也不会说话。老两口一辈子就生了你爹一个孩子,生在大门外面的柴火垛下面,生产队长给起的名,叫孙柴。你爹啊,可是乡亲们帮忙养大的,你爷爷奶奶不会养孩子,乡亲们就轮流来帮他们。饭,吃的是百家饭;衣裳,穿的是百家衣。你爹比我儿子宝安大四五岁,宝安还没出生的时候,我老伴儿让他住在我们家,一直住到上小学。

你爹他很聪明,在大队小学上学,学习好。小学毕业以后,大概有十五岁吧,跑了,不吭一声就跑了。乡亲们还以为是狼给叼跑了呢,就山前山后地找啊,找啊,找了好几天,连个影都没见。那年刚入冬,有一天夜里,你爷爷奶奶在家烧柴烤火,把三间草房给点着了,房子烧塌了,老两口也烧死在里面,第二天,乡亲们来把他俩就地掩埋了。

一直到十几年前吧,有人看见你爹带着一个小孩回来上坟,上完坟一声不吭就走了。这时候乡亲们这才知道,你爹还活着。后来又听人说,你爹早年跑到一个叫鹞子沟的地方当了倒插门女婿,后来还在县里当了干部。这估计都是人们瞎猜的,你想啊,他既然当了干部了,能不年年回来给他爹妈烧张纸?——孩子啊,咱柴郎沟的乡亲们从来没见过你妈,这儿哪儿有你妈的坟?八成啊,是孩子你记错了!”

“鹞子沟?鹞子沟在哪儿?”孙百胜急切地问道。

老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可能是个不大的地方,估计离咱这儿也不近。要是个大地方,或者离咱这儿近,我这么大岁数了能不知道?”

孙百胜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陪着老人坐了一会儿,孙百胜忽然问老头:“爷爷,你知道泥鳅沟在哪儿?”

老头马上答道:“泥鳅沟我知道,从石板河街向东进滑石沟走二三十里到咱们这儿;向西进石料沟走十来里,翻过攀石崖,下到凉水河,顺着凉水河向上走五六里,向东进入泥鳅沟。算起来也有三十多里路。”

老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沟的名字,把个孙百胜说得糊里糊涂。老头问他:“泥鳅沟有你亲戚?”

孙百胜说:“不是亲戚。有个同学住在那儿。”

老头说:“去人家那儿方便啊,人民公社那阵,泥鳅沟是咱石板河公社的样板。有一年,公社干部让全公社的劳动力都去那里开山造田,全公社的劳动力住在那里干了一秋一冬,山上的树都砍完了,全部修成了梯田,公路也修得又宽又平,当时就能通汽车呢。”

孙百胜原本想,如果时间晚了,今晚就不回县城了,去泥鳅沟找四弟肖仁贵,在他家住一晚上,歇歇脚,说说心里话,明天再回。谁知老头说了一条这么复杂的路线,把他吓得不敢打算去找肖仁贵了。他想,即便是再宽再平,也还是山路,上坡下岭的,谁知道能走到什么时候。要是半夜都找不到肖仁贵,那今晚上可就惨了——算了,还是赶紧回县城吧!

孙百胜站起来跟老头告别,推上车子就要走,老头说啥都不让他走。他使劲拉着他的自行车苦苦挽留:“孩子,现在啥时候了?你看,太阳都快落山了,这个时候走,我咋能放心?我们这山里可是有狼啊。”

孙百胜说:“爷爷,我这自行车是借人家的,说好的用两天就还给人家。我今天晚上赶到乡里,明天起早骑回去还给人家。”

“不行!”老汉紧紧拉着自行车不放手,“无论咋说不能让你走。天马上就黑了,你对这里的路又不熟,摸到那黑更半夜,要是摸错了路,那可咋办?”

孙百胜有些无奈。

老汉接着说:“我们乡下人,家里的条件是差了一些,你不要嫌弃,房子再破,也比待在这荒山野岭强。”

孙百胜想了想说:“爷爷,听你的,今晚就住你家里。”

“好咧。”老汉高兴了,他赶紧扛上孙百胜的自行车,赶上牛就要走。孙百胜拦住他说:“爷爷,还是让我推着走吧。”

老汉头也不回,只管往前走:“孩子,听我的,前面的路不好走,你只管自己不要摔倒就行了,自行车就交给我吧。”

温老汉看上去有六十多岁,但走起山路来稳稳当当,而且速度很快,一点都不显老。他扛着自行车,赶着牛,一会儿就把孙百胜领到了自己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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